第102章 水莽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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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神秘的楚地,有一處地方,幽秘的桃花江如一條蜿蜒的玉帶,穿梭於其間。這片土地仿佛被一層朦朧的薄紗所籠罩,透著絲絲陰森的氣息。此地,流傳著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傳說,那便是關於一種名為水莽的毒草。水莽草,其藤蔓如蛇般蜿蜒生長,恰似葛藤的模樣,紫色的花朵悄然綻放,形狀仿若扁豆,看似尋常卻暗藏致命的危險。一旦有人誤食了這水莽草,刹那間,劇毒便會在體內肆虐,即刻毒發身亡。而死者的靈魂,也將被困於生死之間,不得安寧,隻能化作水莽鬼,在這塵世與冥界的邊緣遊蕩徘徊。據說,這些水莽鬼被詛咒無法踏入輪回之道,隻有等待下一個不幸被水莽草奪命之人出現,才能取而代之,獲得解脫的契機。正因如此,楚中桃花江一帶,水莽鬼的傳說如同濃重的陰霾,長久地籠罩著這片土地,讓每一個聽聞之人都不禁心生寒意。
    楚人有著獨特而古樸的習俗,他們將同歲出生之人視作同年,彼此之間情誼深厚。相互拜訪時,會恭敬地遞上名帖,以庚兄庚弟相稱,子侄們則尊稱庚伯,這種習俗世代相傳,維係著人們之間特殊的情感紐帶。
    有一位名叫祝生的年輕人,生得眉清目秀,氣宇不凡。這一日,陽光熾熱得似要將大地烤焦,祝生踏上了前往拜訪同年好友的路途。行至半路,驕陽似火,那酷熱的陽光無情地烘烤著他,祝生隻覺口幹舌燥,喉嚨裏仿若有一團烈火在肆意灼燒,急需飲水解渴,以緩解這難耐的酷熱與幹渴。
    忽然,他的目光被道路旁的一幕所吸引。隻見一位老婦人,在路旁搭著一個簡易的棚子,正忙碌地施茶。祝生仿若在茫茫沙漠中看到了一片綠洲,如遇救星般,趕忙快步走過去。老婦人見他前來,臉上瞬間堆滿了笑容,那笑容中雖透著一絲殷勤,卻又似乎隱藏著些什麽。她熱情地將祝生迎入棚中,而後忙前忙後地招呼著,極為周到。祝生心懷感激地坐下後,端起茶杯,剛湊近鼻尖,便敏銳地嗅出一股異樣的氣味。這味道,與他平日裏所熟知的茶茗清香截然不同,心中不禁泛起一絲疑慮。他眉頭微微皺起,心中起疑,出於謹慎,便放下茶杯,起身欲走。
    老婦人見狀,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急忙上前攔住他,而後轉頭朝棚後喊道:“三娘,快拿一杯好茶來。”不一會兒,隻見一位少女,手捧著一杯茶,嫋嫋婷婷地從棚後走了出來。那少女看上去約摸十四五歲的模樣,麵容嬌豔絕美,仿若春日裏盛開得最為絢爛的花朵,散發著迷人的芬芳。她的肌膚白皙如雪,雙眸明亮如星,瓊鼻秀挺,櫻唇不點而朱。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如瀑布般垂落雙肩,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晃動。她的手指纖細修長,宛如青蔥,其上戴著精致的指環,在陽光的映照下閃爍著璀璨的光芒;手臂上套著的臂釧,更是為她增添了幾分靈動與嫵媚,那光芒耀人眼目,讓人不禁為之側目。
    祝生接過茶盞,目光瞬間被少女吸引,一時間竟有些神思恍惚。他輕輕嗅了嗅茶香,隻覺芬芳馥鬱,那香氣仿若有魔力一般,直鑽心底,世間罕有。他忍不住心中的渴望,一飲而盡,頓覺口舌生津,那幹渴之感瞬間消散,意猶未盡之下,竟又向少女索要。趁著老婦人轉身出去的間隙,祝生心中忽起一絲戲謔之意,他緩緩伸出手,輕輕捉住少女的纖細手腕。那手腕,溫潤如玉,柔若無骨,祝生隻覺心中微微一蕩。他順勢脫下了少女手指上的一枚指環,動作雖輕佻,卻也帶著幾分少年的俏皮。少女頓時臉頰緋紅,那紅暈如天邊的晚霞般絢爛迷人,她卻隻是微微淺笑,這嬌羞的模樣讓祝生愈發心醉神迷。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輕聲問道:“姑娘家住何處?”少女朱唇輕啟,聲音輕柔婉轉,仿若夜鶯啼鳴:“郎若傍晚前來,妾仍會在此等候。”祝生心中大喜,又求少女給了他一撮茶葉,而後小心翼翼地將指環藏好,這才離去,心中滿是對傍晚之約的期待與憧憬。
    待他來到同年家中,忽然感覺心頭一陣惡心難受,仿若有一股濁氣在體內翻湧。他心中暗叫不好,懷疑是那杯茶有問題,便將路上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同年好友。同年一聽,頓時大驚失色,臉色慘白如紙,聲音顫抖地說道:“這下糟了!那定是水莽鬼啊。我的先父便是死於水莽草之毒。這毒無藥可救,這可如何是好?”祝生聽聞,嚇得渾身冷汗直冒,他顫抖著雙手,掏出那撮茶葉仔細查看,果真是水莽草。那茶葉在他手中,仿佛變成了奪命的凶器,讓他的心中充滿了恐懼與絕望。
    祝生掏出那枚指環,心中五味雜陳,滿是對那少女的複雜情感,有驚豔、有疑惑、有憤怒,又似乎隱隱有著一絲別樣的情愫。他向友人詳述女子的情狀,友人聽聞,不禁陷入沉思,隨後緩緩說道:“此女必是寇三娘無疑!”祝生一聽這名字,發覺與少女所述相符,忙問友人是如何知曉的。友人長歎一聲,道:“南村富室寇家有一女兒,向來以美貌聞名。數年前,不幸誤食水莽草而死,想必如今化作鬼魅在此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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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旁邊有人提及,若被水莽鬼所迷惑之人,隻要能知曉鬼的姓氏,求得其生前穿過的舊褲襠,煮水服下便可痊愈。友人聽聞,心急如焚,當下便急忙趕往寇家。見到寇家主人,他不敢有絲毫隱瞞,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如實相告,而後“撲通”一聲長跪在地,苦苦哀求。然而,寇家主人想到祝生若得救,自家女兒便要繼續被困為水莽鬼,心中不禁泛起一陣酸楚與不舍,故而堅決不肯給予。友人悲憤交加,卻又無可奈何,隻得忿忿返回,將結果告知祝生。
    祝生聽後,氣得咬牙切齒,恨恨地說道:“我若死去,定不會讓那寇三娘輕易脫生!”友人無奈,隻得命人抬著祝生回家。行至家門附近,祝生終是氣絕身亡。其母悲痛欲絕,號啕大哭,那哭聲撕心裂肺,回蕩在四周。她隻能含淚將兒子安葬,從此,生活的希望仿佛也被一同埋葬。祝生留下一子,年僅周歲,懵懂無知的孩子尚不知父親已永遠離去。而祝生的妻子卻無法堅守婦節,在半年後便改嫁他人,隻留下祝生的母親獨自麵對這冰冷的世界。祝生的母親獨自撫養幼子,其中的艱辛難以言表。每日,她都在勞累與悲苦中度過,晨曦微露便起身忙碌,直至夜幕深沉才能停歇。朝夕悲啼,淚水似乎從未幹涸,那無盡的思念與痛苦如影隨形。
    一日,祝生母親正抱著幼兒在屋中哭泣,忽然,祝生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屋內。其母大驚失色,嚇得渾身顫抖,手中的動作也僵住了,淚水掛在臉上,半晌才顫聲問道:“兒啊,你……你怎麽回來了?”祝生看著母親,眼中滿是憐惜,輕聲答道:“兒在地下聽聞母親的哭聲,心中悲痛萬分,實在不忍,故而前來侍奉母親。兒雖已離世,卻也有了家室,她也一同前來分擔母親的辛勞,母親切莫再悲傷了。”母親聽聞,微微一怔,隨即問道:“兒婦是何人?”祝生微微皺眉,神色間帶著一絲恨意,說道:“那寇氏一家眼睜睜看著兒死去,兒心中甚是怨恨。死後本欲尋找三娘,卻不知她在何處。近日偶然遇到某庚伯,才得他指明方向。兒趕去時,三娘已投生到任侍郎家。兒不顧一切地追去,強行將她捉來。如今她已是兒的媳婦,我們相處也算融洽,並無太多苦楚。”
    話剛落音,不多時,門外走進一位女子。隻見她妝容華麗,容貌豔麗動人,一襲華服如彩雲般絢麗。她蓮步輕移,進門後便徑直走到祝生母親麵前,伏地跪拜,口中恭敬地說道:“兒媳寇三娘,拜見母親。”
    祝生望著身旁的女子,對母親說道:“此乃寇三娘。”雖說三娘已非陽世之人,可祝生母親看著眼前的兒媳,心中那空落落的感覺還是稍稍有了些慰藉。祝生轉頭便對三娘吩咐家中事務,讓她著手操持起來。三娘本是富家千金,往日過著嬌生慣養的生活,對這些粗活自是極為不習慣。但她性情溫婉柔順,努力學著去做,那認真又帶著幾分笨拙的模樣,倒也著實惹人憐愛。自那日後,三娘便在祝生家的舊室住了下來,毫無離去之意,仿佛已將這裏當作了自己的歸宿。
    三娘思量之後,向祝生母親請求告知自家父母。祝生本不想聲張,可母親見三娘心意已決,終究還是派人前去告知。寇家的老夫婦聽聞此事,震驚得無以複加,心中滿是惶恐與詫異。他們趕忙命人備好馬車,心急如焚地疾馳而來。見到三娘的那一刻,老兩口確認無疑,頓時悲從中來,相向大哭,泣不成聲。三娘趕忙上前勸慰,聲音輕柔,好言相勸,許久才讓父母止住悲聲。
    寇家老婦人細細打量祝生家,隻見家中貧寒,一貧如洗,牆壁斑駁,家具簡陋,不禁滿麵憂色,愁緒滿懷。三娘見狀,輕聲說道:“爹娘,如今女兒已是鬼身,又何必在意貧窮與否?祝郎與母親待我情義深厚,真心實意,女兒在這裏已然安心。”說罷,又想起一事,問道:“那日施茶的老媼是誰?”祝生應道:“她姓倪。自覺無法迷惑路人,便求你相助。如今已投生在郡城賣漿者的家中。”三娘聽後,轉而看向祝生,略帶嗔怪地說:“既已成婚,你卻還不拜見嶽父嶽母,叫我心中何安?”祝生聽了,微微一窘,隨即上前恭敬地投拜行禮。
    三娘隨即步入廚房,代替祝母操持起炊事,精心準備飯菜,侍奉寇家老夫婦。老婦人看著三娘忙碌的身影,心中又是憐惜又是難過。待他們歸家之後,立刻遣來兩名婢女,到祝生家聽候差遣,還送來了黃金百斤、布帛數十匹,美酒佳肴更是時常饋送,祝生家的生活漸漸有了起色,不再像往昔那般困苦。寇家也時常接三娘回去省親。每次住上幾日,三娘便會說道:“家中無人照料,宜早送兒回去。”有時寇家故意挽留,可沒過多久,三娘便會如輕煙般自行飄然而歸。寇家老翁心疼女兒,便出資替祝生家建造華屋,從設計到籌備,一切都安排得極為周到細致。然而,祝生卻始終未曾踏入寇家大門一步,他心中的怨恨,似乎仍未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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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平靜的村莊裏突然傳出一陣喧嘩。原來是有村民不幸中水莽毒,眾人皆以為必死無疑,然而,令人驚奇的是,那人竟死而複蘇,此事在村中迅速傳開,眾人皆覺怪異非常,紛紛議論。
    祝生聽聞此事,淡然說道:“是我救了他。他是被李九所害,我將那作祟的鬼驅趕走,才讓他得以活命。”祝生母親聽了,心中疑惑,不禁問道:“汝何不取人以自代?這樣你便可重生了。”祝生微微搖頭,眼神中透著一絲堅定與不屑,說道:“兒深恨此等以水莽草害人之輩,正打算將他們全部驅除,怎會屑於做這等事!況且兒陪伴母親左右,侍奉母親,最為快樂,並不願重生。”
    此後,村中但凡有中毒者,往往會準備豐盛的筵席,在祝生家的庭院中虔誠禱告。說來也怪,這些禱告大多都能奏效,中毒之人得以痊愈。如此過了十餘年,祝生的母親終因年邁體衰而離世。祝生夫婦悲痛萬分,麵容哀傷憔悴。他們閉門不出,不見外客,隻是吩咐兒子披麻戴孝,按照禮儀守喪,並悉心教導兒子喪葬的各種禮儀規範。
    葬母後,又過了兩年有餘,祝生為兒子娶了媳婦。這媳婦乃是任侍郎的孫女。原來,之前任公的妾室生下一個女兒,可數月後便夭折了。後來聽聞祝生的奇異之事,任公心中好奇且欽佩,便親自駕車來到祝生家,一番交談後,訂下了翁婿之約。到了此時,便將孫女許配給祝生的兒子,兩家從此往來不絕。
    一日,祝生忽然對兒子說道:“上帝以我有功人世,冊封我為‘四瀆牧龍君’。如今我即將赴任。”話聲剛落,隻見庭院之下忽然出現四匹駿馬,拉著一輛黃幨車,馬的四條腿上皆布滿鱗甲,威風凜凜。祝生夫妻身著盛裝,攜手而出,一同登上車輿。兒子與媳婦見狀,連忙跪地泣拜。刹那間,車馬升騰,漸漸消失在天際,不見蹤影。
    就在同一天,寇家忽見三娘前來。三娘恭敬地向寇家翁媼拜別。老婦人淚流滿麵,泣不成聲,伸手欲拉住三娘,苦苦挽留道:“女兒啊,為何要走,莫要離開。”三娘眼中含淚,卻依然堅定地說道:“祝郎已先我而去,我需與他同行。”言罷,三娘轉身出門,瞬間便消失不見,隻留下寇家翁媼在原地悲痛哭泣。
    祝生的兒子名鶚,字離塵。他心懷敬意與思念,前往寇家,向寇翁請求,將三娘的骸骨與祝生合葬在一起。從此,這段水莽草引發的傳奇故事,在世間留下一段久久傳頌的佳話,成為人們口口相傳的傳奇,那愛恨情仇、生死輪回的情節,如同一首悠揚而神秘的古曲,在歲月的長河中久久回蕩,動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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