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江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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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江有個小夥兒叫高蕃,打小就聰明,模樣也生得俊俏。十四歲那年考中了秀才,成了方圓百裏有名的少年才子。這下可熱鬧了,城裏有錢有勢的人家都搶著上門說親,巴不得把閨女許給他。可高蕃挑媳婦格外嚴苛,他爹高仲鴻給他說過好幾門親事,都讓他給頂回去了。高仲鴻年近六十,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平日裏寵得跟眼珠子似的,也舍不得硬逼他。
    早年間,東村有個樊老翁,在街市上開了間私塾,帶著一家人租住在高家的宅子裏。老翁有個閨女小名叫江城,和高蕃同歲,那會兒倆孩子都八九歲,整天光著腳丫滿院子瘋跑,玩得跟親兄妹似的。後來樊家搬走了,這一晃四五年,兩家人斷了音訊,誰也沒再提過誰。
    直到那天,高蕃逛完書鋪往家走,拐進一條窄巷子時,迎麵碰見個姑娘。巷子裏光線有點暗,可那姑娘一出現,就跟自帶亮光似的,臉蛋兒白裏透紅,眼睛像浸了水的葡萄,好看得讓人心慌。她身後跟著個六七歲的小丫鬟,梳著雙丫髻,手裏攥著塊花帕子。
    高蕃不敢正眼瞧,就斜著眼偷偷看,沒想那姑娘突然停住腳,直勾勾地盯著他,嘴唇動了動,像是有話要說。他心裏猛地一跳,再仔細一瞅——喲,這不是小時候跟他滿院子追著玩的江城嘛!
    倆人就這麽麵對麵站著,誰也沒說話。高蕃覺得喉嚨發緊,心跳得跟擂鼓似的,江城的臉慢慢紅起來,眼睛卻舍不得挪開。也不知過了多久,小丫鬟在旁邊輕輕拽了拽江城的袖子,兩人才如夢初醒,慢慢往後退,走幾步就回頭望一眼,跟被線牽著似的。
    高蕃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什麽,手忙腳亂地把頭上的紅頭巾扯下來,假裝不小心掉在地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小丫鬟眼尖,立馬撿起來遞給江城。江城把紅頭巾往袖筒裏一塞,卻把自己的頭巾換了上去,扭頭對小丫鬟說:“高秀才又不是外人,別拘著,把這塊手巾還給他去。”小丫鬟顛顛地跑過去,把江城的頭巾往高蕃手裏一塞,轉身就跑。高蕃捏著那塊帶著淡淡香氣的頭巾,手指都在發抖,跟得了什麽寶貝似的,趕緊揣進懷裏。
    一回家,高蕃就直奔母親屋裏,把巷子裏遇見江城的事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說了,末了撲通一聲跪下,說這輩子非江城不娶。母親愣了愣,歎口氣說:“兒啊,你不知道,樊家如今窮得叮當響,連半間像樣的房子都沒有,整天背著鋪蓋到處租房子住,咱家和他家門不當戶不對的,咋能結親呢?”
    高蕃急得直磕頭:“娘,我自打見著江城,心裏就裝不下別人了。她家窮怕啥,我有手有腳,難道還能讓她跟著我挨餓?再說了,小時候咱們兩家處得多好,江城的人品我清楚,您就答應了吧!”母親看他急得眼睛發紅,一時也沒了主意,就去找高仲鴻商量。沒想到高仲鴻把桌子一拍:“不行!咱家好歹也是體麵人家,怎能娶個窮教書匠的閨女?這事沒得商量!”
    高蕃聽說父親不同意,跟被抽了筋似的,整天躺在床上唉聲歎氣。端起飯碗,米粒在碗裏打轉就是咽不下去,嗓子眼兒就像塞了團棉花,連說話都費勁。母親看他瘦得顴骨都凸出來了,心疼得直抹眼淚,咬咬牙說:“罷了罷了,娘去樊家走一趟,要是那姑娘真像你說的那麽好,咱就破回例。”高蕃一聽,立馬從床上蹦起來,抓著母親的手直晃:“娘您放心,江城肯定錯不了!”
    高蕃他娘嘴上說去黑帝祠燒香,其實是揣著心思往樊家去了。敲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一眼就瞧見江城正蹲在院子裏洗繡花繃子,水珠子順著腕子往袖口滴,抬頭打招呼時,一雙眼睛亮得像浸了露水的琉璃,模樣比小時候更出挑了。老太太拉著她的手往屋裏坐,見她說話輕聲細語,遞茶時指尖還帶著繡花香,心裏頭就先暖了半截。
    當天就把隨身帶的兩匹蜀錦、兩對銀鐲子往桌上一擺,直說:“實不相瞞,我家那混小子自打見著江城,魂兒都丟了,今兒就是來求個準信兒。”樊老太太搓著手直發愁:“您家是大戶人家,我們窮教書的高攀不上啊。”高蕃娘握住她的手說:“快別這麽說,孩子們自小就投緣,隻要倆孩子樂意,窮富算啥?”推讓了幾回,老太太到底收了鐲子,算是應了這門親。
    高蕃聽說親事說成了,整個人跟從冰窟窿裏撈出來似的,臉上總算有了血色,夜裏抱著母親送的定親信物,躲在房裏傻笑了半宿。轉過年來挑了個好日子,八抬大轎把江城抬進了門。頭幾個月倆人好得跟糖粘豆似的,高蕃走哪兒都帶著媳婦,連書房裏都擺著江城繡的香囊,滿屋子都是甜絲絲的香。
    誰知道蜜月還沒過完,江城的脾氣就顯出來了。頭回是高蕃跟書童多說了兩句話,江城當場把茶盞往桌上一墩:“倒是我多餘,原該讓那小蹄子來伺候你。”說得高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往後更是三天兩頭找茬,罵起人來跟連珠炮似的,什麽難聽說什麽。高蕃念著舊情,總是賠笑臉哄著,可越哄她越來勁。有回高父高母看不過去,背著江城說了兒子兩句,不想被她聽見了,當場指著老兩口的鼻子罵:“我嫁過來是當媳婦的,不是來受氣的!”老兩口氣得直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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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天高蕃實在忍不住回了兩句嘴,江城立馬炸了毛,揪著他的衣領子就往外推,“哐當”一聲把門插上。高蕃蹲在門口哭了半宿,深秋的露水把衣裳都浸透了,也不敢敲門。打這以後,江城見了他就跟見了仇人似的,高蕃跪下來磕頭認錯,她眼皮都不抬;變著法兒買首飾討好,她一把扔到地上。老兩口心疼兒子,想讓江城回娘家反省反省,誰知道這一送回去,樊家又慌了神。
    樊老翁搓著旱煙杆直歎氣,央了好幾個中間人來高家說和,高仲鴻鐵了心不鬆口。轉眼過了一年多,高蕃上街時碰見嶽父,被硬拉到家裏。江城聽說他來了,躲在裏屋半天沒出來,等梳妝好了出來,倆人四目一對,都紅了眼眶。飯桌上樊老翁一杯接一杯地勸酒,江城默默給他夾菜,跟換了個人似的。到了晚上,老爺子特意收拾出一間房,說:“你們小兩口好好說說話。”那夜夫妻倆擠在窄小的木床上,誰也沒說話,隻有窗外的月亮又圓了一回。
    打那以後,高蕃隔三差五就往嶽父家跑,白天裝模作樣去書齋,夜裏就偷偷溜過去。直到有天樊老翁親自上門,見了高仲鴻就作揖:“您就可憐可憐倆孩子吧,他們夜裏說的話,比黃連還苦啊。”高仲鴻正納悶兒子最近咋總往外麵跑,聽樊老翁一說,才知道他倆早偷偷來往了半年。老爺子臉上掛不住,咳了兩聲說:“孩子自己願意,當爹的還能攔著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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