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梅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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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雲亭是太行山裏的漢子,媳婦沒了好些年,一個人過得孤孤單單。有回他進城辦事,晌午在客棧歇著,正對著牆發呆呢,冷不丁瞧見牆上有個影子,模模糊糊像個人形。剛開始他以為自己想媳婦想出幻覺了,可那影子愣是不動彈,越看越清楚。
    他起身湊近一瞧,乖乖,分明是個年輕姑娘的影子,眉頭皺著,舌頭伸出來,脖子上還掛著根繩子,跟吊死鬼似的。封雲亭心裏突突跳,不過大白天的,膽子也壯,硬著頭皮說:“姑娘要是有啥冤屈,盡管跟我說,能幫的我一定幫。”
    這話剛落,那影子居然慢慢往下飄,落地就變成個真人似的姑娘,說:“跟您素不相識的,本不該麻煩您。可我死了好多年,骨頭都幹透了,舌頭收不回去,脖子上的繩子也解不開。您行行好,把這屋梁砍下來燒掉,就算救了我一命。”封雲亭一口應下,再一眨眼,姑娘就沒影了。
    封雲亭趕緊把客棧老板喊來,指著那麵牆把剛才的事說了。老板一拍大腿:“您這一說我想起來了,十年前這兒本是梅家的老宅子。那年夜裏進了賊,梅家老爺把小偷逮住送官,誰知道典史收了那賊三百文錢,反咬梅家閨女跟賊有私情,要抓去衙門審問。那姑娘性子烈,聽見風聲就在屋裏上吊了。後來梅家老兩口也抑鬱成疾,先後沒了,宅子就轉到我手裏。這些年住店的客人總說夜裏看見怪影子,可誰也沒弄明白咋回事。”
    封雲亭把女鬼求他砍屋梁的事說了,老板掰著指頭算錢:“換整根房梁得拆半間屋子,花銷可不小……”封雲亭二話不說,擼起袖子就幫著一起幹。兩人忙乎了一整天,總算把新梁架上。當晚他又住回那間房,剛吹燈就見梅家姑娘嫋嫋婷婷走進來,先是對著他福了福身子謝恩,眉梢眼角全是笑意,模樣說不出的溫柔嫵媚。
    封雲亭心裏直發燙,忍不住想近身。梅姑娘臉紅到耳根,往後退了半步:“我這身子帶著陰寒之氣,怕傷了您陽氣。再說了,我生前清清白白,若在這事上失了分寸,就是跳進西江也洗不清名聲了。您我緣分早有定數,隻是眼下還不到時候。”封雲亭追問啥時候才行,她卻抿著嘴笑,拿袖子遮住半張臉不答話,眼尾掃過他時水光盈盈,倒像是把話藏進了月光裏。
    封雲亭瞅著梅女笑問:“想不想喝兩盅?”梅女輕輕搖頭:“我向來滴酒不沾。”他假意歎氣:“對著美人兒幹坐著,這長夜多沒趣。”梅女眼尾帶笑,指尖捏著裙帶繞圈:“我也就會個‘打馬’棋,可眼下就咱倆,深更半夜又沒棋盤。要不玩個‘交線戲’?小時候跟著奶娘學的,拿繩子翻花樣。”封雲亭忙說好,見她從袖中取出兩根紅繩,兩人對膝坐著,指尖翻飛纏線。
    剛開始他還能跟上,翻了幾個花樣後就眼花,繩子在梅女手裏像活了似的,忽而變個蝴蝶,忽而繞成花籃,她邊笑邊用下巴點他的手:“往左挑線,對,指尖勾住那股繩。”封雲亭手忙腳亂,她卻氣定神閑,腕子一轉又是個新花樣,輕聲說:“其實就兩根線來回倒騰,人都嫌這是小孩子的玩意兒,懶得琢磨罷了。”
    眼看三更天了,封雲亭眼皮發沉,梅女見狀起身:“你去歇著,我不用睡。記得小時候看娘親給父親揉太陽穴,倒還記些手法,給你按按助眠可好?”他依言躺倒,就見梅女指尖輕輕按上他額角,像揉麵團似的慢慢打轉,從太陽穴揉到眉骨,又捏了捏後頸的穴位,指腹帶著股說不出的溫涼,沒一會兒他就眼皮發沉,模模糊糊聽見她輕聲說:“快睡吧,天亮我便走了。”
    梅女雙手疊著給他按摩,從頭頂到腳尖都按了個遍。指尖劃過的地方,封雲亭隻覺得骨頭縫裏都跟著發酥,跟喝醉了似的軟乎乎。按完肩膀按手指,她捏著他的指節慢慢揉,跟棉花團似的輕輕蹭,按得他渾身說不出的得勁兒。揉到腰眼時,他眼皮都懶得抬;按到大腿根兒,直接就迷糊過去了,鼾聲漸起。
    等他一覺醒來,太陽都曬屁股了,活動活動胳膊腿,渾身骨節跟泡了熱水似的輕快,比往日利落不少。心裏頭更念著梅女,滿屋子打轉喊她名字,連床底下都瞧了,愣是沒應聲。直到天擦黑,梅女才從牆角影子裏現出身來,裙擺還沾著點土氣。
    封雲亭趕緊湊過去:“你住哪兒啊?我滿屋子喊你,嗓子都快冒煙了。”梅女低頭理了理鬢角:“鬼哪有固定住處?哪兒陰涼哪兒待,跟魚在水裏似的,地底下處處能鑽。”他聽了,突然攥住她手腕,熱乎勁兒往她手心裏送:“要是能讓你活過來,我砸鍋賣鐵也願意。”梅女被他攥得手腕發顫,噗嗤笑出聲:“傻樣兒,不用破費家財,緣分到了自然有法子。”
    兩人打打鬧鬧到後半夜,封雲亭磨磨唧唧地非要親近。梅女被纏得沒法,抿嘴笑道:“你呀,別跟牛皮糖似的粘著我。北頭鄰居新來了個浙江的姐們兒,叫愛卿,長得可帶勁兒了。明晚我把她喊來陪你,先解個悶兒咋樣?”封雲亭一聽,忙不迭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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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天夜裏,梅女果然領來個少婦,三十來歲,眼波流轉,透著股子風流勁兒。三人圍坐著玩打馬棋,剛下完一局,梅女突然起身:“你們聊,我去去就來。”封雲亭伸手想拽她袖子,她輕飄飄地沒了影兒,隻剩袖口那點香風還在屋裏打轉。
    剩下他和愛卿,自然順順當當上了床,恩愛得不行。封雲亭想問她家裏情況,愛卿卻支支吾吾,隻說:“你要是喜歡我,回頭想我了,就用手指頭彈彈北邊的牆,輕喚‘壺盧子’,我準保來。要是連喊三聲沒動靜,就是我這兒走不開,別再叫了。”天亮時分,愛卿衝他拋個媚眼,鑽進北牆的磚縫裏不見了,牆縫還跟著晃了晃,跟水波紋似的。
    第二天傍晚,梅女又跟往常一樣,從牆角慢慢顯出身形,裙擺上還沾著點夜裏的涼氣。封雲亭瞅著她笑,心裏卻納悶——這女鬼和娼妓,倒像是串好了似的,一個推一個地往他身邊送,可這緣分,究竟是天上掉的,還是地下冒的?
    封雲亭見愛卿沒來,納悶地問梅女咋回事。梅女撥弄著燭花說:“被南邊來的高公子叫去陪酒了,今晚來不了。”兩人就著燭火嘮嗑,梅女剛張嘴又閉上,欲言又止的,封雲亭追著問了好幾回,她隻低頭歎氣,啥也不說。他幹脆拉著梅女逗樂,折騰到後半夜才散。打這以後,倆女人天天往他屋裏鑽,笑鬧聲整夜不停,連衙門裏都聽見風言風語。
    趕巧本地典史是浙江大戶出身,早前老婆跟仆人偷情被休了,後來續弦娶了顧氏,剛過一個月新媳婦就沒了,他整天唉聲歎氣。聽說封雲亭能招來女鬼,騎著馬就上門了,非要問問陰間有沒有緣分再續。封雲亭一開始死活不承認,架不住典史哭喪著臉求,隻好擺了桌酒菜招待,答應幫他招鬼妓。
    天一擦黑,封雲亭就去敲北牆,輕喚“壺盧子”,剛喊了兩聲,愛卿就從牆縫裏飄出來了。她一抬頭看見典史,臉色“唰”地白了,轉身就想溜。封雲亭側身擋住去路,典史眯著眼細瞧,突然眼珠子都紅了,抄起桌上的大碗就砸過去,愛卿“嗖”地沒了影兒,碗“當啷”碎在地上,濺起的湯汁還帶著股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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