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郭秀才、死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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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秀才
東粵有個姓郭的書生,有天傍晚從朋友家告辭回家,走進山裏不小心迷了路,在荊棘雜草裏瞎轉悠。差不多過了一更天,突然聽見山頭有人說說笑笑,趕緊順著聲音找過去。
到了地方,就看見十幾個男人圍坐在地上喝酒作樂,大家一看見郭生,都笑著嚷嚷:“席上正缺個客人呢,來得正好,來得正好!”郭生就應邀坐下,發現這些人有一半戴著儒巾,看樣子大多是文人,就開口想讓他們指點下山的路。
其中一個人笑著說:“你這人咋這麽死腦筋!對著這麽好的明月美景不知道欣賞,提什麽找路的事?”說著就舉起酒杯遞過來。郭生接過酒杯,就聞到一股撲鼻的酒香,仰頭一口就幹了。另一個人馬上拎起酒壺給他倒酒。郭生本來酒量就不錯,加上一路奔波口幹舌燥,一口氣連喝了十杯。眾人見狀紛紛稱讚:“真是豪爽!不愧是我們的朋友!”
郭生這人性格開朗,平時就愛開玩笑,尤其擅長學鳥獸叫,每次模仿都跟真的似的。席間他起身去方便,躲在暗處先學起了燕子嘰嘰喳喳的叫聲。眾人聽見納悶兒:“大半夜的哪兒來的燕子叫?”他接著又模仿杜鵑“布穀布穀”地哀鳴,眾人更覺得奇怪了,紛紛交頭接耳。等他回到座位,隻是笑著不說話。
正當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他突然扭過頭,用鸚鵡那種尖細的聲調說道:“郭秀才喝醉啦,快送他回家吧!”眾人一下子都愣住了,豎著耳朵仔細聽,周圍卻靜悄悄的。過了一會兒,那鸚鵡的聲音又響起來了。這下大家才反應過來,原來是郭生在搞怪,頓時全都哈哈大笑起來。有人不服氣,都撮著嘴學他學舌,可沒一個人能模仿得像,一個個都敗下陣來。
這時,有個男子歎了口氣說:“可惜青娘子沒來,不然準能見識見識這絕活兒。”另一個人接過話茬:“要不咱們中秋夜再在這兒聚一次,郭先生到時候可一定得來啊!”郭生連忙拱手答應下來。
就在這時,又有一個人站起身說:“既然客人有這麽厲害的絕技,咱們也露一手‘踏肩之戲’怎麽樣?”其他人一聽都大聲叫好,紛紛站起身來準備表演。
最前麵的人挺直腰板站定,立刻有人縱身一跳,穩穩站到他肩膀上;第二個人剛站定,第三個人又踩著他的肩頭往上爬,疊到第四層時,人塔已經高得快夠著樹梢了。後麵的人也不閑著,攀著前人的肩膀、踩著手臂往上爬,跟搭梯子似的,眨眼間十多個人竟疊成了一座高塔,仰頭望去,塔頂都快碰到雲彩了。
郭生正看得目瞪口呆,就見那座人塔突然直挺挺倒了下去,落地時竟“唰”地變成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他嚇得站在原地好半天沒動彈,這才順著小路摸回了家。第二天,他突然肚子疼得厲害,小便顏色跟孔雀石似的青綠,沾到碗啊盆啊上立刻染上色,卻聞不到半點兒尿臊味,這怪事足足持續了三天才好。
緩過神後,他特意回到那晚喝酒的地方查看,隻見地上剩飯骨頭扔得到處都是,周圍全是一人高的野草灌木,根本看不出昨晚有人搭人塔、變小路的痕跡。
轉眼到了中秋,郭生本想赴之前的約定,朋友們卻都勸他:“深山老林的,指不定還有啥古怪,別再冒險了!”他心裏也犯嘀咕,想起上次的小便變色、人塔變路,終究還是沒敢去。要是當時咬咬牙再赴約,說不定還能見到傳說中的“青娘子”,撞上更離奇的事兒呢!隻可惜他一念之差打了退堂鼓,這段詭秘的奇緣也就此斷了。
死僧
那天傍黑兒,有個雲遊的道士走到荒郊野外,遠遠瞅見一座破廟。他正想找地方歇腳,就過去推開廟門。往裏一瞧,僧人的屋子都上著鎖,走廊裏橫七豎八堆著幾個破蒲團。道士也不挑揀,撿了個看著還算結實的,鋪在廊簷底下,盤腿往那兒一坐,打算湊合著過一夜。
夜裏靜悄悄的,估摸摸到了後半夜,道士突然聽見“吱呀”一聲門響。抬頭一看,從院子角落踉蹌走出個僧人。這僧人渾身是血,衣裳上的血都發黑了,走路搖搖晃晃的,眼神直愣愣的,跟沒看見道士似的。道士瞅著他那模樣,也覺得這人跟透明的差不多,就沒敢吱聲。隻見那僧人徑直走進大殿,蹬蹬蹬幾步爬上佛像的基座,抱著佛的腦袋嘿嘿地笑,笑了好一會兒才轉身離開,腳步聲慢慢消失在夜色裏。
第二天早上,道士起來一看,僧房的門還是鎖得嚴嚴實實的,跟昨晚看見的一模一樣。他心裏犯起了嘀咕,越想越不對勁,趕緊到附近的村子裏,把夜裏碰見的怪事跟村民們說了。
大夥跟著道士回到破廟,七手八腳撬開僧房的門鎖。門一推開,屋裏一股子血腥味撲麵而來,就見一個僧人直挺挺躺在地上,脖子上一道大口子,血都凝固了,周圍草席掀得到處都是,木箱砸在地上,裏頭的東西扔得到處都是,一看就是讓人翻檢過。村民們互相使眼色——這不就是道士昨晚看見的那個血衣僧人嗎?再看門鎖完好,窗戶也從裏麵插著,分明是有人謀財害命,殺了人後從外頭鎖了門。
有人突然想起道士說的怪事:“昨兒那和尚抱著佛頭笑,莫不是冤魂顯靈?”一群人趕緊往大殿跑。借著天光仔細瞧,佛像的腦殼後頭有道細縫,跟刀劃的似的。膽大的村民找了根鐵棍撬了撬,“哢嗒”一聲,佛頭竟鬆動了,再一掰,從裏頭掉出個布包,打開一數,整三十兩銀子!敢情這僧人把錢財藏在佛頭裏,結果招來殺身之禍,死了還惦記著自己的銀子,所以才抱著佛頭傻笑。
後來大夥用這筆銀子給僧人買了副薄棺,埋在廟後山坡上。有人歎氣說:“活著的時候把錢藏在佛肚子裏,死了倒讓佛替他‘守’錢,早知如此,何必呢?”
蒲鬆齡說過這麽個理兒:老輩人常講“錢財拴著性命”,這話真不假。好些人一輩子省吃儉用,攢下的錢最後便宜了外人,已是糊塗;像這僧人,連便宜了誰都不知道,白丟了性命,更傻。活著時舍不得吃穿,死了還對著錢傻笑,這種守財奴實在可悲。佛經裏講“一文錢帶不走,隻有業障跟著你”,說的可不就是這種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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