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何仙、牛同人、神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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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仙
長山有個王瑞亭公子,會用扶乩一種占卜術)請神仙。每次請來的乩仙自稱“何仙”,說是呂洞賓的弟子,也有人說他是呂祖騎的仙鶴化身。這何仙一下凡,就愛跟人談文論詩。李質君太史把他當老師侍奉,何仙批改文章時圈圈點點,道理講得明明白白,李太史能考中功名,多虧了何仙指點,所以當地文人大多拜服他。不過何仙給人解難時,多是講理,很少直接說吉凶。
辛未年,學政朱文宗到濟南主持考試,考完後,朋友們讓何仙預測名次。何仙要了大家的試卷,逐一品評。座中有個和樂陵李忭交好的人,李忭是個好學深思的才子,眾人都看好他,就把他的文章拿出來代問。乩仙批道:“一等。”過了一會兒,又寫道:“剛才評李生的文章,是就文論文。但這生運氣極差,怕是要遭體罰。奇怪!文章和命數怎麽對不上?難道學政不看文章好壞嗎?諸位稍等,我去打探一下。”
沒多久,乩仙又寫:“我剛到提學衙門,見學政大人公務繁忙,根本沒心思看文章。所有卷子都交給六七個幕僚處理,這些人要麽是花錢買的監生,要麽是靠捐糧混的功名,前世根本沒讀書的根基,大半是餓鬼道的遊魂,四處討飯的主兒。他們在黑暗獄中困了八百年,眼睛都壞了,就像人在山洞裏久了,剛出來連天地顏色都分不清,哪能看明白文章?其中一兩個還是人身轉世的,但分卷批改時,李生的卷子恐怕沒落到他們手裏。”
眾人問有沒有補救辦法,乩仙寫:“辦法很簡單,大家都懂,何必問?”眾人會意,趕緊告訴李忭。李忭害怕,拿文章去請教孫子未太史,說了乩仙的預言。孫太史稱讚他的文章,讓他別擔心。李忭覺得孫太史是文壇泰鬥,底氣足了,沒把乩仙的話放在心上。後來發榜,李忭竟考了四等最差等第)。孫太史大吃一驚,拿他的文章再看,挑不出毛病,說:“學政大人向來有文名,不至於這麽荒唐,肯定是他幕僚裏那些連斷句都不懂的醉鬼幹的!”這下眾人更服何仙神算,一起焚香感謝。
乩仙又寫道:“李生別因一時委屈就羞愧,多抄自己的文章到處傳播,明年定能考優等。”李忭照做,時間長了,提學署也聽說了這事,專門掛牌安慰他。第二年,李忭果然名列前茅。這何仙的靈驗程度,真是沒話說。
蒲鬆齡最後感歎:“衙門裏多是這種沒本事的幕僚,難怪京城‘醜婦巷’裏,晚上連空床都沒有暗諷這些人隻能找醜女將就,沒真才實學)。唉!”
牛同人
上文缺失部分,從中間開始)牛同人路過父親房間,見父親躺在床上沒醒,仔細一看才發現是狐狸變的。他大怒道:“狐狸捉弄人也就罷了,竟敢假扮我父親敗壞倫理!關聖號稱‘伏魔大帝’,現在在哪兒?任由這類妖怪橫行!”於是寫了篇奏章給玉帝,字裏行間暗怪關帝失職。過了一陣,忽然聽到空中傳來呼嘯聲,關帝顯靈了,怒斥道:“書生怎敢如此無禮!我難道專門負責給你家趕狐狸的?你告狀時言辭不敬,該當何罪?”當即下令打牛同人二十杖,打得他屁股血肉模糊,幾乎掉了層皮。
沒多久,有個黑麵將軍綁著一隻狐狸前來,牽走了妖怪,家裏的怪事這才絕跡。三年後,濟南一位遊擊將軍的女兒被狐狸迷惑,用了各種辦法都趕不走。狐狸還對姑娘說:“我這輩子最怕的隻有牛同人。”遊擊將軍也不知道牛同人是哪裏人,無從尋找。正巧提學大人來主持考試,牛同人赴考到了省城,偶然被營兵侮辱,氣不過就到遊擊將軍門前告狀。遊擊將軍一聽“牛同人”的名字,又驚又喜,立刻恭恭敬敬地彎腰行禮,馬上捉拿營兵,按軍法狠狠責罰。之後,才如實告訴牛同人女兒被狐惑的事。
牛同人沒辦法,隻好再次向關帝告狀。不一會兒,隻見金甲神降臨遊擊將軍家。狐狸當時正在屋裏,臉色驟變,現出原形像條狗,繞著屋子嚎叫亂竄,最後自己跑到台階下投降。金甲神說:“上次關帝不忍心殺你,如今再犯,絕不饒恕!”於是把狐狸拴在馬脖子上帶走了。
神女1
福建有個姓米的書生,具體名字和籍貫沒人說得清了。有回他進城喝醉了,路過街市時,聽見高門大院裏鑼鼓笙簫響得震天。跟旁邊住戶一打聽,說是在辦壽宴,可瞧那門口卻冷冷清清的。再仔細聽,裏麵歌舞之聲倒是熱鬧得很。米生醉眼朦朧中就愛這熱鬧勁兒,也不管是誰家,直接在街頭買了份賀禮,遞上寫著“晚生”的名帖就往裏闖。有人見他穿得樸素,便問:“你跟這老爺子啥親戚啊?”米生說:“沒啥親戚。”又有人說:“這家是外來寄居的,也不知當的什麽官,架子大得很。你既然不是親戚,湊這熱鬧圖啥呢?”米生一聽有點後悔,可名帖已經遞進去了。
沒一會兒,兩個衣著華麗、風度翩翩的少年出來迎客,笑著把米生讓了進去。隻見正堂裏坐著個老翁,朝南而坐,東西兩側擺了好幾桌酒席,六七位客人看著都像達官貴人。見米生進來,眾人都起身行禮,老翁也拄著拐杖站起來。米生以為老翁會過來應酬,結果老翁根本沒離席。倆少年代為說道:“家父年紀大了,起身不便,由我們兄弟代他感謝貴客光臨。”米生連忙謙讓幾句,便入座了。席間特意在老翁旁邊加了一桌,讓米生挨著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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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堂下開始奏樂表演,座後還立著琉璃屏風,遮擋著內眷。鼓樂聲太大,賓客們根本沒法交談。快散席時,倆少年起身,端著能裝三鬥酒的巨杯給客人勸酒。米生麵露難色,但見其他客人都接了,隻好硬著頭皮喝。轉眼間看一圈,主客都仰頭喝幹了,米生不得已,也強灌下去。少年又要斟酒,米生實在撐不住,起身告辭,少年卻拽住他的衣襟不放。米生醉得厲害,一頭栽倒在地,隻覺有人往他臉上潑冷水,這才恍惚醒來。起身一看,賓客都散了,隻有一個少年扶著他胳膊送出門,這才告別回家。
後來米生再路過那處宅院,發現已經人去樓空了。從城裏回家後,有次米生上街,忽然有人從店鋪裏出來,拉他去喝酒。米生不認識這人,姑且跟著進去,見座上已經有同鄉鮑莊在。問起這人是誰,原來姓諸,是街市上磨鏡子的手藝人。諸某問:“之前辦壽宴那戶人家,你還記得不?”米生說:“不認識啊。”
諸某說:“我進出他家最熟了。那老翁姓傅,就是不知道是哪省的官。先生你去祝壽那天,我正在院子裏,所以認得你。”天黑時散了酒局,沒想到鮑莊夜裏死在了路上。鮑莊的父親不認識諸某,隻知道米生的名字,就把米生告上了官府。驗屍發現鮑莊身上有重傷,米生被當成謀殺犯判了死刑,受盡了各種刑具折磨;但因為諸某一直沒抓到,罪行缺乏證據,就暫時關押在牢裏。過了一年多,有位巡按大人巡查地方,查知米生是冤案,才把他放了出來。此時米生家裏田產早已賣光,秀才功名也被革除了,他想進京申訴恢複功名,於是收拾行李進了城。
一天快黑時,米生走得累了,坐在路邊休息。遠遠看見一輛小車駛來,兩邊有兩個穿青衣的隨從跟著。車過去後,突然命令停下,車裏不知說了什麽。一會兒,一個青衣隨從過來問他:“你是不是姓米?”米生慌忙起身答應。隨從又問:“怎麽窮成這樣?”米生把自己的遭遇說了一遍。隨從再問:“要去哪兒?”米生說想去學使署申訴。青衣隨從回到車前稟報,很快又回來,請米生到車前。車中有人用纖手掀開簾子,米生偷偷一看,竟是個絕代佳人。女子說:“你遭此無妄之災,聽了讓人歎息。如今學使署不是能空手進去的地方,路上沒什麽能送你的……”說著從發髻上摘下一朵珠花,遞給米生:“這東西能賣百兩銀子,你好好收著。”米生下拜想詢問對方身份,可車走得飛快,轉眼就沒影了,他也不知道這女子是誰。
米生握著珠花暗自猜想,見上麵綴著明珠,顯然不是普通物件,就珍藏著繼續趕路。到了省城,他遞上申訴狀,可上下官員層層勒索,米生實在拿不出錢,拿出珠花看了又看,實在舍不得賣掉,隻好又回了家。此時他已無家可歸,隻能投靠兄嫂。幸虧哥哥賢德,幫他料理生活,才讓他能在貧困中繼續讀書。第二年,米生進城參加童子試,不小心誤入深山。正值清明節,山上遊人很多,有幾個女子騎馬過來,其中一個女郎,正是當年車裏贈他珠花的人。女郎看見米生,停下馬問他要去哪兒。米生如實相告,女郎驚訝地說:“你的秀才功名還沒恢複嗎?”米生慘然從衣下掏出珠花,說:“舍不得賣掉它,所以還隻是個童生。”女郎聽罷,臉頰頓時泛起紅暈。過了一會兒,她讓米生在路邊等著,自己騎馬慢慢離開了。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婢女騎馬飛奔而來,把一個包裹塞給米生,說:“我家娘子說了,今天學使衙門裏人擠得像集市,送你二百兩銀子,當作進取功名的盤纏。”米生推辭說:“娘子幫我太多了!我自己覺得考個秀才不難,這麽貴重的銀子實在不敢收。隻求告訴我她的姓名,我畫幅小像,焚香供奉,就心滿意足了。”婢女理都不理,把包裹往地上一丟就跑了。米生從此手頭寬裕起來,但始終不屑於靠攀附權貴走門路。後來他考中秀才,在縣裏名列第一。他把銀子交給哥哥,哥哥擅長理財,三年下來,家裏舊日的產業全都置辦回來了。正巧福建巡撫是米生祖父的門生,對他家照顧得十分優厚,兄弟倆漸漸成了當地的大戶人家。但米生向來清正耿直,即便和大官有世交,也從不主動去求情辦事。
一天,有個衣著華貴、騎著高頭大馬的客人來到門前,家裏人都不認識。米生出去一看,原來是傅公子。兩人作揖寒暄後,傅公子跟著進屋,各自說起別後情形。米生讓人置辦酒菜款待,傅公子推說事務繁忙,卻又不說要走。等酒菜擺上桌,傅公子突然起身說有私事相求,拉著米生到內室,撲通一聲跪下。米生驚問:“這是怎麽了?”傅公子哭著說:“家父剛遭大禍,想求撫台大人幫忙,非您出麵不可。”米生推辭道:“我和撫台雖有世誼,但為私事去求人家,生平最不願做這種事。”傅公子伏地痛哭不止,米生臉色一沉說:“我和公子不過是喝過一次酒的交情,何必逼人做失節的事!”傅公子羞愧難當,起身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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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米生正獨自坐著,一個青衣人走進來,仔細一看,正是當年在山中送他銀子的隨從。米生慌忙起身,青衣人說:“您忘了珠花的事啦?”米生忙說:“哪敢忘!哪敢忘!”青衣人說:“昨天來的傅公子,就是我家娘子的親哥哥。”米生聽了暗喜,卻故意說:“這讓人難以相信。要是能讓娘子親自見我一麵,就是赴湯蹈火我也願意;不然,我實在不敢從命。”青衣人出去,騎馬飛馳而去。到了半夜又回來,敲門進來說:“娘子來了!”話還沒說完,那位女郎滿臉悲戚地走進來,對著牆壁哭泣,一句話也不說。米生下拜說:“我米生沒有您,哪有今天的日子。隻要您有差遣,我怎敢不遵命!”
女郎說:“受人求助的人常常傲慢,求人辦事的人常常卑微。我大半夜奔波,生平從未受過這種苦,隻是因為不得不求人,還有什麽好說的!”米生安慰她:“我之前沒立刻答應,是怕以後再見麵難了。讓你連夜奔波,是我錯了!”說著就去拉她的衣袖,偷偷輕輕碰了碰。女郎怒道:“你果然是個俗人!不想著從前的恩情,反而趁人危難占便宜。我看錯你了!”說完氣衝衝出門,登車就要走。米生追出去認錯,長跪在地攔住她。青衣婢女也在一旁幫著說好話,女郎氣才消了些,在車裏對米生說:“實話告訴你,我不是凡人,是神女。家父是南嶽都理司,不小心得罪了地官,這事要報到天帝那裏;隻有拿到本地最高官員的印信蓋章,才能化解。你若不忘舊日情義,就用黃紙寫個帖子,幫我求來印信。”說完,車就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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