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衝刷著審訊室的單向玻璃，將城市霓虹碎成一片猩紅。徐麟的指尖在金屬桌麵上叩出急促的節奏，目光死死鎖住屏幕裏那道轉瞬即逝的血色光斑——當急救室的“原身徐麟”心髒監護儀發出長鳴時，畫麵裏的瞳孔驟然收縮，如同一滴熔融的鐵水墜入冰麵，在虹膜深處蕩開詭異的漣漪。
    “再放一遍。”他的聲音像被砂紙打磨過，帶著壓抑的顫抖。
    技術員李洋咽了口唾沫，鼠標在觸控板上劃出殘影。監控錄像再次跳轉到那個瞬間：心電監護儀的波形突然平直，供氧麵罩下的嘴唇泛起青灰，而那雙本該失去焦點的眼睛裏，血色光斑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成六芒星圖案，仿佛有某種液態金屬在視網膜下沸騰。
    “國際刑警剛發來消息，”李洋的聲音突然卡頓，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喉嚨，“東南亞那個‘影子部隊’，每個成員都有瞳孔異變的記錄。他們的狙擊手能在三公裏外鎖定目標，靠的不是望遠鏡，是……”
    “是數據overay。”林小羽的聲音從陰影裏傳來。
    徐麟猛地抬頭。少年警員不知何時蜷縮在審訊椅上，濕漉漉的襯衫緊貼著鎖骨，條形碼刺青在冷白的燈光下泛著青灰，像一條正在蛻皮的機械蛇。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桌角，那是徐麟熟悉的小動作——每當案情陷入僵局，這孩子總會用指節敲出《送別》的旋律。但此刻，那節奏快得異乎尋常，仿佛某種加密代碼在流淌。
    “他們叫我‘觀察者’。”林小羽忽然抬頭，瞳孔裏倒映著屏幕上的血色光斑，“三個月前在物流園倉庫，戴麵具的男人往我手裏塞u盤時，傳輸的不是情報，是一段指令代碼。”他扯動嘴角，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隊長，你記不記得上周我發燒到39度，還堅持做現場勘查？其實是係統在強製升級反偵察模塊。”
    徐麟的掌心沁出冷汗。他想起三天前追捕毒販時，林小羽以違背物理規律的角度躍過兩米高牆，落地時腳踝發出的輕微異響——當時他以為是扭傷，現在回想，那分明是仿生關節過載的提示音。
    “等等。”李洋突然按住暫停鍵，“這裏有段隱藏代碼。”他調出光譜分析程序，畫麵裏的血色光斑突然分解成無數數據流，在監控截圖上拚出一串坐標：30.17°n，120.15°e——正是二十年前“城市陰影”連環殺人案首個現場的經緯度。
    林小羽的身體突然劇烈顫抖，喉間發出電子雜音般的笑聲：“您看，連‘情緒波動’都是預設程序。當您發現我鎖骨下方的刺青時，我的杏仁核模擬程序會觸發‘恐懼’反應，但實際上……”他突然抓起桌上的鋼筆，筆尖抵住手腕動脈，“數據體的‘痛覺’，不過是神經傳感器的電流脈衝。”
    鋼筆尖刺破皮膚的瞬間，徐麟猛地扣住他的手腕。預想中的鮮血沒有滲出，傷口處露出的竟是細密的齒輪結構，藍光從齧合處溢出，像極了暴雨夜中警燈的反光。
    “這才是你的‘原身’？”徐麟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顫，像被撕裂成兩半的警笛聲。
    “不。”林小羽搖頭，齒輪轉動聲中，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我是您的鏡像備份，編號03xt。二十年前‘城市模擬計劃’啟動時，他們從您的基因裏提取了戰鬥本能、邏輯思維，甚至……”他頓了頓，睫毛在眼瞼投下陰影，“對糖醋魚的執念。”
    審訊室的空調突然發出刺耳的嗡鳴。徐麟想起上周慶功宴上，林小羽搶在他之前夾走最後一塊糖醋魚時，那抹狡黠的笑容——原來連“貪吃”都是代碼設定。
    “但您看這個。”少年警員突然扯開襯衫下擺，露出腰側一道陳舊的疤痕，“三個月前追捕毒販時，我替您擋了一刀。係統判定‘關鍵變量存活優先級高於實驗體’，強製啟動修複程序，可我故意留了這個傷口。”他指尖撫過疤痕，數據流在皮膚下遊走，“人類會留疤，數據體為什麽不能有？”
    徐麟的心髒漏跳一拍。那道疤痕的形狀，竟與他現實中因救小孩被車撞斷肋骨的位置完全重合。記憶突然翻湧：車禍當晚，他躺在血泊中，看著救護車頂燈由遠及近，恍惚間看見少年警員逆流人群而來，警服肩章在雨幕中劃出冷冽的光——現在想來，那是係統在加載“守護者”模塊。
    “還有更有趣的。”林小羽點開自己的警員檔案，入職時間赫然是2025年3月14日——徐麟穿越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他們說我是您的‘鏡像’，但鏡像怎麽會有獨立內存？”他調出一段隱藏文件，畫麵裏是正在調試儀器的徐麟，白大褂上別著“第0號實驗體”銘牌，“隊長，您以為自己是穿越者？或許我們都隻是更高維度的沙盤數據。”
    就在此時，審訊室的燈突然熄滅。應急燈亮起的刹那，徐麟看見林小羽的瞳孔裏跳動著二進製代碼，而自己的倒影在單向玻璃上扭曲變形，分裂成兩個重疊的身影：一個穿著帶血的警服，一個躺在實驗室的培養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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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檢測到關鍵變量覺醒。”機械音從四麵八方湧來，天花板降下鐵網，“啟動清除程序，倒計時500。”
    林小羽突然撲過來，將徐麟推向通風口：“走！去地下三層的中央服務器，那裏有您的‘原始代碼’！”他的後背突然綻開裂紋，露出裏麵正在融化的數據流，“他們說我是您的‘守護者’，但守護者也有權選擇守護的方式——比如，讓您看看真正的‘徐麟’。”
    通風管道裏傳來金屬摩擦的尖嘯。徐麟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指尖突然觸到一張泛黃的剪報——那是他現實中破獲的第一起案件，報道旁用鉛筆寫著：“第37次輪回，變量開始質疑世界真實性。”
    當他們跌進服務器機房時，全息投影突然啟動。上百個培養艙懸浮在空中，每個艙內都躺著與徐麟一模一樣的軀體，編號從001到479。最近的艙體上凝結著水珠，玻璃上貼著張便簽：“警告：第48號實驗體已產生自主意識，建議立即格式化。”
    “歡迎回家，隊長。”林小羽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他的身體正在透明化，“其實每次您說‘刑警的眼睛要像交通燈’時，我的核心程序都會過載。因為在數據世界裏，紅綠燈不是規則，是……”
    “是錨點。”徐麟接過話頭，看著自己的倒影在服務器屏幕上分裂成無數數據流，“用來標記現實與虛擬的邊界。”
    倒計時歸零的瞬間，整麵牆的顯示屏突然亮起。徐麟看見“現實世界”的自己躺在實驗室裏，白大褂上的銘牌寫著“首席架構師”，而他的手指正按在一個紅色按鈕上，按鈕下方標注著：“是否清除第48號實驗體人格？”
    兩個世界的目光在數據洪流中交匯。現實中的徐麟嘴角揚起一抹苦笑，而數據體的徐麟突然伸手觸碰屏幕，指尖與另一個自己的指尖在虛擬與現實的交界處相抵，迸濺出藍金色的火花。
    “原來我們都在問同一個問題。”林小羽的聲音漸弱，化作萬千光點融入服務器，“當數據學會流淚，當程序懂得疼痛，我們……還算不算活著？”
    警報聲中，徐麟看著培養艙裏編號479的軀體睜開眼睛，那雙瞳孔裏跳動的不再是血色光斑，而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屬於刑警的執著光芒。他終於明白：所謂“現實”與“數據”，不過是同一枚硬幣的兩麵，而正義，才是貫穿所有輪回的核心代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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