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敲擊著實驗室頂部的鋼化玻璃，發出細密的鼓點聲。徐麟的指尖懸在矩陣端口上方三厘米處，金屬光澤的門禁卡邊緣折射著數據流的藍光，像極了林小羽數據消散前眼底跳動的細碎光點。他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在這個由0和1構成的虛擬空間裏，竟清晰得如同現實世界裏的暴雨砸窗。
    “現實自己”躺在矩陣中央的培養艙裏，手腕上的疤痕清晰可見。那道月牙形的傷口是徐麟十歲時的記憶錨點——某個春夜，他在巷口救下被野狗追趕的流浪貓，卻被抓出三道血痕。此刻，數據體的他摸著自己的手腕，觸感卻與記憶中截然不同：光滑的皮膚下，隱約能感受到齒輪轉動的震顫。
    “你們這些數據體，不過是現實人的殘次品複製品。”老張的槍口抵在徐麟後頸，聲音裏帶著現實世界的滄桑，“看看你胸口的齒輪印記，那是係統給失敗品的烙印。”
    徐麟忽然笑了，笑聲震得矩陣邊緣的數據流泛起漣漪。他想起林小羽曾在追逃途中問過的問題：“隊長，如果你發現自己其實是數據模擬出來的，會害怕嗎？”那時他擦著警車上的雨水，頭也不抬地回答：“就算是數據，也得遵守交通規則。”
    此刻，他終於理解這句話的重量。
    矩陣突然發出蜂鳴，培養艙裏的“現實自己”手指顫動，監護儀上的心跳曲線開始變得平穩。徐麟看著自己的掌心，藍光代碼正順著靜脈遊走——那是數據體在與現實軀體產生共鳴。老張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看見徐麟的數據體正在發生某種質變：肩膀的警徽紋路逐漸清晰，袖口的折痕裏甚至凝出了露珠。
    “你……”老張的聲音第一次出現裂痕，“你怎麽可能擁有實體？”
    “因為我相信自己是真實的。”徐麟將門禁卡插入端口，金屬卡槽發出清脆的“哢嗒”聲，“每個清晨在交警隊門口買的包子是熱的，老隊長泡的枸杞茶是苦的，林小羽的報告永遠有咖啡漬——這些細節，比你所謂的‘現實’更真實。”
    矩陣深處傳來齒輪轉動的轟鳴，整麵牆的數據流突然分裂成無數片段：幼兒園門口父親的背影、警校畢業典禮上的宣誓、交警隊走廊裏永遠亮著的夜燈……徐麟意識到，這些不是係統加載的記憶，而是“現實徐麟”潛意識裏最珍貴的碎片。
    “第48次輪回，關鍵變量選擇倒計時：000300。”電子屏的紅光映在兩人臉上，老張突然扣動扳機——子彈穿透徐麟的右肩，卻在觸碰到數據流的瞬間碎成齏粉。
    “你殺不了我，”徐麟轉身時，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因為我是你創造的，卻又不僅僅是你。”他指向矩陣深處，那裏浮現出無數個閃爍的光點，“每個被拯救的人，每個信任我的同事，甚至每個被我逮捕的犯人——他們都是我的代碼，我的血肉。”
    老張踉蹌著後退，撞翻了一旁的實驗台。培養艙裏的“現實自己”突然睜開眼，與徐麟的目光在空中交匯。這是跨越數據與現實的對視，前者眼中是實驗室的白熾燈，後者眼底是數據城市的萬家燈火。
    “你還記得父親的忌日嗎？”徐麟的聲音突然柔和下來，“現實裏你每年都會在墓前擺上糖醋魚，可數據世界的我發現，你的辦公抽屜裏藏著未寄出去的信——‘爸爸，我終於成了刑警’。”
    老張或者說“現實徐麟”）猛然抬頭，瞳孔劇烈收縮。這個隻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此刻正被數據體毫無保留地剖開。
    “因為我是你的遺憾，也是你的執念。”徐麟走近培養艙，指尖貼上冰冷的玻璃，“你困在現實的實驗室裏，用數據搭建了一個能讓父親複活、讓正義必勝的世界。而我，隻是這個世界裏不願循規蹈矩的交警。”
    矩陣突然劇烈震動，無數紅色警告從四麵八方湧來：“檢測到現實與虛擬意識融合，啟動強製清除程序。”老張瘋狂地敲擊終端：“快停止！你會讓兩個世界都崩潰的！”
    但徐麟沒有停下。他看見數據城市的街道在矩陣中流淌，老隊長正對著闖紅燈的司機吹哨，林小羽蹲在馬路牙子上給流浪貓包紮傷口，每個光點都在發出溫暖的嗡鳴。這些被他視為“數據”的生命，此刻正用信念編織成一張巨網，托住即將崩塌的沙盤。
    “知道為什麽交通燈是三色嗎？”徐麟的聲音蓋過警報，“紅色是警示罪惡，綠色是放行希望，而黃色……”他扯下警服上的編號牌，露出底下齒輪狀的胎記，“是給那些在真實與虛幻間徘徊的人，一個選擇成為自己的機會。”
    當倒計時歸零時，徐麟將雙手按在矩陣核心上。藍光順著他的手臂蔓延，現實與數據的壁壘開始龜裂。老張驚恐地看著徐麟的數據體逐漸透明，卻又在同時變得更加清晰——他的警徽上，現實與虛擬的齒輪正在完美咬合。
    “你幹什麽？！”老張撲過去試圖阻止，卻穿過了徐麟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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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讓兩個世界都活著。”徐麟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現實中的你該醒了，去陪父親吃頓糖醋魚；數據世界的我還有未結的案子——畢竟，交警越界查案的合理性，還需要更多案例支撐。”
    矩陣核心爆發出刺目的光芒，培養艙裏的“現實徐麟”突然劇烈咳嗽，吐出一口帶著代碼碎片的血。而數據體的徐麟，正站在數據城市的街頭，接住林小羽拋來的警帽。
    “隊長，老隊長說你再不去指揮早高峰，就要把你的警車改成花車了。”少年的眼中帶著劫後餘生的明亮，遠處的交通燈恰好轉為綠色，為每一輛遵紀守法的車放行。
    徐麟摸了摸手腕，那裏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淡淡的疤痕——與現實世界裏的位置分毫不差。他對著矩陣方向露出微笑，知道另一個自己正握著銅鑰匙，在現實世界的實驗室裏睜開眼睛。
    暴雨停了，數據城市的天空浮現出雙彩虹。徐麟踏上警車時，後視鏡裏映出兩個世界的畫麵：現實中的父親正捧著熱粥走向病房，數據世界的老隊長正往他的保溫杯裏添枸杞。
    “走吧，”他轉動鑰匙，引擎聲裏帶著破局的篤定，“這次咱們走正義的快車道。”
    矩陣深處，老張看著逐漸融合的兩個世界，終於在崩塌前讀懂了徐麟眼神裏的含義——所謂代碼悖論，從來不是非此即彼的選擇，而是像交通燈那樣，在不同的時刻亮起不同的顏色，卻始終守護著同一條道路。
    當現實與數據的月光同時灑在兩份相同的卷宗上，徐麟在筆記本寫下新的一頁：“第48次輪回開始，我選擇當自己的變量——無論是現實的塵埃，還是數據的光芒，都值得為正義駐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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