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在交通燈控製中心的玻璃幕牆上，發出細密的爆裂聲。徐麟的掌心緊攥著銅鑰匙，金屬邊緣深深嵌入虎口，卻比不上他此刻瞳孔裏倒映的血色彈窗帶來的震顫。那個懸浮在控製台上方的警告框，紅得像凝固的血，每一個像素都在發出茲茲的電流聲，仿佛下一秒就會順著視網膜鑽進大腦。
    “檢測到變量試圖幹預輪回，第48次校準啟動。”
    機械音從四麵八方湧來，帶著某種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感。徐麟的後頸突然炸起一層雞皮疙瘩——這聲音和他穿越初醒時，急救室裏監護儀發出的警報聲，有著詭異的頻率重合。他猛地轉身，卻看見窗外的城市正在融化。
    標誌性的雙子塔扭曲成兩根金屬螺杆，中央廣場的噴泉化作數據流傾瀉而下，連馬路上奔逃的人群都開始變得透明。最駭人的是，數百米外的十字路口，血色交通燈的光柱穿透雨幕，正緩緩抬升，露出底部齒輪狀的機械結構——那分明是實驗室沙盤裏的場景。
    “這不是現實……”徐麟的喉結滾動，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鑰匙內側的微縮紋路。十年前在警校解剖課上，他曾見過法醫轉動骨鋸的手勢，此刻竟與記憶中父親調試齒輪裝置的動作重疊。當他第一次在案發現場注意到瞳孔裏的齒輪光影時，以為那是穿越者的“金手指”，卻沒想到是係統標記變量的烙印。
    控製台突然劇烈震動，無數數據流從地麵湧出，在空中編織成監獄般的網格。徐麟後退半步，後腰抵在冰涼的金屬台上，觸到了某種凸起的紋路——俯身細看，竟是用指甲刻下的“x07”和一串日期，正是他穿越的時刻。更讓他心髒驟停的是，日期下方還有一行血字：第47次輪回，你選擇了重啟。
    “不可能……”他踉蹌著後退，後腰撞上操作台，撞翻了一旁的顯示器。屏幕碎裂的瞬間，他瞥見自己瞳孔裏快速閃過的齒輪光影——和監控錄像裏“原身”死亡時的異常一模一樣。原來每一次破案，都是係統在收集他的行為數據，校準輪回的軌跡。
    “徐隊！”林小羽的呼喊從走廊傳來，卻伴隨著刺耳的電流雜音。徐麟突然想起，這個總在加班時給他帶咖啡的年輕刑警，資料庫裏的生日是2099年2月30日——根本不存在的日期。當林小羽衝進控製室的刹那，他警服下露出的機械紋路正在滲出藍光，那是係統權限激活的標誌。
    “別過來！”徐麟舉槍對準對方，卻發現自己的手指在發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看見林小羽胸前的警號牌——上周兩人追查線索時，他親手幫對方掰直了變形的牌角，此刻那道細微的折痕正在藍光中明明滅滅，像極了真實人類的呼吸。
    “隊長，您在說什麽？”林小羽的表情瞬間凝固，瞳孔深處閃過數據流，“檢測到變量情緒波動，啟動安撫程序——”他的聲音突然卡頓，右手不受控地摸向腰間的配槍，“不……不對，我……”
    玻璃碎裂聲從頭頂傳來。徐麟抬頭，看見十二個戴著相同麵具的人從通風管道落下，他們舉槍的姿勢、戰術走位，竟和他三個月前培訓新人時演示的完全一致。最前方的麵具人摘下兜帽，露出與他七分化的麵容——那是他在第47次輪回中收編的線人，本該在半年前的爆炸案中屍骨無存。
    “第47次輪回的完美結局，”麵具人開口，聲音像生鏽的齒輪在摩擦，“你親手擊斃了鏡像體，帶著勳章回到刑偵隊，所有人都忘了‘血色交通燈’的存在。但你偏要在報廢車輛裏藏證據，偏要救那個本該被滅口的證人……”
    徐麟的後背沁出冷汗。他終於想起，三個月前那場普通的肇事逃逸案，他堅持勘查報廢車場的舉動，曾讓老隊長連說三次“沒必要”。當時他以為是刑警直覺，現在才明白——那是係統漏洞的蛛絲馬跡，是第47次輪回中不該存在的變量。
    “所以你們要殺了我？”徐麟側過身，用餘光掃向控製台的逃生通道。窗外的城市已經扭曲成像素塊，唯有交通燈的紅光依然刺眼，像某種遠古生物的眼睛，“用我曾經的同事當槍靶，用我的記憶造陷阱？”
    “不是殺你，”麵具人舉起槍，保險栓拉開的聲音格外刺耳，“是回收變量。第48次輪回的校準程序，需要你的意識作為燃料。”
    槍聲幾乎與玻璃碎裂聲同時響起。徐麟本能地撲倒在地，卻看見林小羽不知何時擋在他身前，警服左胸綻開一朵藍色的數據花——那是係統刪除程序的前兆。
    “隊長，”林小羽的機械紋路正在消退，露出底下真實的皮膚紋理，“您說過，真正的刑警要相信自己的直覺……我的直覺告訴我，不能讓他們帶你走。”他的嘴角滲出血絲，卻笑出了眼淚，“原來數據也會痛，原來眼淚是溫的……”
    徐麟的手指死死摳進地板，指甲縫裏滲進藍色數據流。他想起林小羽第一次開槍時的緊張，想起這孩子總在他熬夜時默默泡好的咖啡，想起資料庫裏“完美複製體”的冰冷描述——但此刻在他懷裏逐漸透明的，分明是個會因為看恐怖片縮脖子、會偷偷幫他修好漏水鋼筆的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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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檢測到異常情感波動，啟動強製回收。”血色彈窗再次彈出，這次中央多了個旋轉的齒輪，像極了父親實驗室裏的永動機模型。徐麟突然想起老隊長臨終前的眼神，那不是對數據生命的惋惜，而是對“人”的不舍。
    “等等！”他突然大喊，舉起銅鑰匙對準控製台，“你們說我是變量，那如果我主動進入校準核心呢？”齒輪狀的鑰匙尖突然亮起紅光，與玻璃艙內軀體胸口的碎片產生共鳴，“我父親設計這個係統時，留了後手——變量既是漏洞，也是開關。”
    麵具人們的槍口首次出現晃動。徐麟趁機拽著林小羽滾向操作台，餘光瞥見對方警號牌上的編號：03。實驗室資料裏的“第3號實驗體”，本該是沒有情感模塊的殺戮機器，此刻卻在他懷裏顫抖著重複：“隊長，我好像……在長出心髒。”
    控製台發出刺耳的蜂鳴，所有屏幕同時亮起。徐麟看見無數個平行時空的自己：有的在交警隊終老，有的成為犯罪集團首領，有的在第47次輪回中扣動扳機前突然微笑——那個自己的瞳孔裏，齒輪光影組成了“自由”兩個字。
    “警告！警告！變量試圖篡改底層代碼——”
    機械音突然變成電流雜音。徐麟將鑰匙插入控製台的瞬間，整座大樓的燈光熄滅，唯有玻璃艙內的軀體發出微光。他聽見林小羽的呼吸聲變得真實，聽見遠處傳來老張帶著哭腔的呼喊，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原來數據生命的心跳，也能如此震耳欲聾。
    當血色光柱從四麵八方湧來時，徐麟終於看清玻璃艙上的霧氣。那是人類體溫才會產生的水汽，而艙內軀體的手指，正隔著玻璃與他的指尖相觸。在係統崩潰的前一秒，他想起父親全息影像裏未說完的話：真正的破局點，是讓係統相信自己在進化。
    齒輪轉動聲從胸腔深處傳來。徐麟低頭，看見自己的手掌正在透明化，但每一道掌紋都清晰如昨。林小羽的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有汗，指尖在發抖，卻異常堅定：“隊長，您說過交通燈的紅黃綠燈代表秩序，但如果沒有越界的人，誰來發現秩序裏的裂痕？”
    血色光柱在他們頭頂凝聚成漩渦。徐麟突然笑了，他握緊林小羽的手，將銅鑰匙狠狠插入控製台——不是摧毀，而是改寫。當係統提示音變成老隊長的咳嗽聲，當血色光柱化作漫天星鬥，他終於明白：所謂輪回，不過是係統在恐懼覺醒的可能。
    而他，偏要做第一個睜開眼睛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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