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敲擊著控製中心頂層的玻璃幕牆，發出細密的炸裂聲。徐麟的手掌貼在玻璃艙上，冷汗順著指縫滲進金屬縫隙，觸發了艙體表麵的藍光。機械音從四麵八方湧來，像無數根細針同時紮進耳道，他不禁踉蹌著後退半步，後腰抵在控製台邊緣才穩住身形。
    “歡迎回到第48次輪回，變量x07。”
    聲音帶著電流雜音，卻異常清晰。玻璃艙內的液體泛起漣漪，倒映出徐麟蒼白的臉。他這才注意到，艙內軀體的手腕內側有一道疤痕——與他穿越後第一次抓捕罪犯時被匕首劃傷的位置分毫不差。
    “您的選擇將決定237萬模擬生命的存亡。”
    艙體表麵突然裂開蛛網狀的紋路，浮現出血紅色的選項界麵。徐麟的目光首先被屏幕右下角的數據流吸引：那是代表“現實世界”的生命監測曲線，他自己的腦電波正在劇烈波動，如同地震儀上即將潰堤的波浪線。而在左側，代表模擬世界的數據圖譜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塌，代表同事和家人的光點逐個熄滅，像被暴雨澆滅的燭火。
    選項一：啟動重啟
    文字下方跳出一串記憶碎片：老隊長在辦公室偷偷揉腰的背影、妻子放在玄關的那雙磨破鞋底的拖鞋、林小羽第一次破案時紅著眼眶說“隊長，我終於不像個機器了”……畫麵突然扭曲，所有場景中的徐麟都被馬賽克覆蓋，最終定格在交警隊門口的公示欄——他的名字被紅色印章蓋掉，旁邊貼著“工作失誤調崗通知”。
    選項二：摧毀核心
    點擊的瞬間，玻璃艙內的軀體突然睜開眼睛，瞳孔裏流轉著二進製代碼組成的漩渦。徐麟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腦海中閃過父親實驗室的警告：“意識數據體與人類大腦的承受極限是1，強行突破會導致記憶晶格不可逆粉碎。”畫麵切換到現實中的實驗室，他看見自己躺在培養艙裏，鼻腔插著氧氣管，指尖正在滲出鮮血——那是意識過載的征兆。
    “警告：檢測到變量產生情感波動，建議立即執行係統校準。”
    機械音突然變得尖銳，艙體周圍升起金屬鎖鏈，如同巨蟒般纏住徐麟的腳踝。他低頭，看見自己的小腿正在數據化——皮膚下透出藍光，血管變成流動的代碼。這是係統在強行回收“變量”的控製權。
    “徐隊！”
    林小羽的槍響打破死寂。子彈擦著徐麟的耳畔擊中艙體，卻在接觸的瞬間化作數據流消散。年輕刑警的機械臂露出齒輪結構，正滋滋冒著火花——他在剛才的對抗中扯斷了係統連接線。
    “他們騙了我……”林小羽單膝跪地，警服下的機械胸腔正在滲油，“重啟不是給我新的人生，是把我格式化後塞進第49次輪回當誘餌。”他舉起顫抖的右手，掌心刻著與徐麟相同的齒輪印記，“您看，我們早就不是單純的數據了，我們會痛，會怕，會……”
    話音未落，整麵玻璃牆突然爆裂。暴雨裹挾著血色光柱灌進控製室，在林小羽背後凝聚成鏡像徐麟的虛影。對方伸手按在年輕刑警的頭頂，機械音裏帶著嘲弄：“數據複製品也敢談人性？你不過是係統根據徐麟的‘弟弟’模板捏出來的贗品——瞧，這是他現實中親弟弟的死亡證明。”
    一張泛黃的紙頁從虛影中飄落，徐麟瞳孔驟縮。紙上赫然是“林小羽”的死亡記錄，死因欄寫著“先天性心髒病”，日期正是他穿越的那天。
    “別信他！”林小羽突然抓住徐麟的手腕，機械指節在他皮膚上烙下灼熱的印記，“我看過係統日誌，您每次破獲大案時，城市的‘真實度’就會上升0.01。現在街道上的積水有泥腥味，警笛聲會震得人耳膜發疼——這些都是您帶來的改變！”
    玻璃艙的警報聲突然變調，像某種生物的哀鳴。徐麟這才發現，艙內軀體的胸口正在浮現裂痕，露出裏麵跳動的藍色光核——那是模擬世界的核心能源。而在光核中央，嵌著一枚沾血的平安符，正是母親車禍前塞給他的那枚。
    “變量x07，您的猶豫正在加速係統崩潰。”鏡像徐麟的虛影逼近，指尖穿透徐麟的肩膀，帶出一串數據流，“看看你保護的人吧——你妻子的數據正在被格式化，原因是‘與變量產生過深情感聯結’；老隊長的全息影像已經損壞73，很快就會變成無法識別的亂碼。”
    徐麟猛地轉頭，監控屏上彈出妻子的畫麵。她站在客廳裏，表情空洞地擦拭著茶幾，而茶幾上的相框正在褪色——那是他們的結婚照。當她的手指劃過照片時，相片突然變成空白，她困惑地歪頭，像被剪斷絲線的木偶般緩緩倒地。
    “不！”
    徐麟撲向屏幕，卻被無形屏障彈開。數據化的裂痕從他胸口蔓延，所過之處，警服上的警號正在模糊。林小羽突然起身，用機械臂撞開控製台旁的應急櫃，裏麵整齊碼放著標注“人類情感數據”的水晶瓶——每一瓶都裝著徐麟破案時的心跳頻率、體溫變化、甚至眼角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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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看，係統一直在收集這些。”林小羽抓起一瓶摔在地上，淡金色的數據流中浮現出老隊長的聲音，“徐麟這小子啊，表麵硬邦邦，其實看到流浪狗都要偷偷買火腿腸……”破碎的瓶子裏，飄出徐麟藏在辦公桌抽屜裏的半塊壓縮餅幹——那是某次通宵辦案時，老隊長塞給他的。
    “這些不是數據，是真實存在過的痕跡！”林小羽的機械臂已經冒煙，卻仍在瘋狂砸開瓶子，“您說過，當警察最重要的不是遵守規則，是守住心裏的光。現在光就在這裏，在我們每個人的數據裏！”
    玻璃艙突然發出刺耳的蜂鳴，選項界麵開始扭曲。徐麟看著那些代表同事的光點在數據海洋中掙紮，想起每次出警前老隊長那句“注意安全”，想起林小羽總把“隊長說的對”掛在嘴邊，想起交警隊的老張總在他熬夜時泡好的濃茶……這些瑣碎的溫暖，此刻正在他視網膜上凝結成真實的淚水。
    “係統提示：距離強製重啟還有000300。”
    鏡像徐麟的虛影舉起手，艙內軀體的手指同步彎曲，做出“倒計時”的手勢。徐麟感到鼻腔湧出溫熱的液體，那是現實中大腦出血的征兆。但他突然笑了，笑聲混著血沫，在冰冷的控製室裏格外清晰。
    “你說我們是數據？”他抹去鼻血，將銅鑰匙插入光核裂縫，“可數據怎麽會記得老隊長膏藥的味道？怎麽會在看到孕婦被搶時本能地衝出去？”鑰匙轉動的瞬間，所有水晶瓶同時爆裂，金色數據流如潮水般湧進玻璃艙，在軀體的胸口聚成一顆跳動的心髒。
    艙體轟然炸裂。徐麟接住墜落的“自己”，發現對方嘴角有顆痣——那是他現實中從未注意到的細節。瀕死的軀體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其實我才是穿越者……真正的徐麟，早就死在急救室了。”
    這句話像投入湖麵的巨石，在徐麟意識深處掀起驚濤駭浪。記憶碎片瘋狂重組：穿越當天的醫院，監控顯示“原身”瞳孔中的齒輪其實是自己的意識；所謂“模擬計劃”，不過是更高維度的存在為觀測“人性變量”設置的沙盒；而他，從始至終都是這個世界的“原生者”，所謂“現實”才是虛構的牢籠。
    “變量x07，最終選擇時間已到。”
    新的選項界麵在殘骸中升起，這次隻有兩個按鈕：承認虛假與擁抱真實。鏡像徐麟的虛影逐漸透明，臨終前的語氣第一次有了波動：“原來父親把意識分成兩半，是想讓我們一個留在‘現實’，一個守住這裏……”
    徐麟看著懷裏逐漸消散的軀體，終於明白父親那句“重啟是看清選擇的機會”的深意。他按下“擁抱真實”的瞬間，數據化的裂痕逆流而上，將他的身體重新編織成血肉之軀。林小羽攙扶著他走向破碎的玻璃幕牆，遠處的城市正在褪去數據的冷硬，露出雨後天晴的濕潤街巷。
    控製室裏，所有屏幕同步亮起，顯示著237萬模擬生命的笑臉。那些曾被係統清除記憶的人，此刻都抬頭望向天空，眼中倒映著真實的彩虹。徐麟摸向胸口，那裏不再有齒輪印記，而是一枚跳動的、真實的心髒。
    “隊長，現在幾點了？”林小羽的機械臂不知何時變成了人類的皮膚，他指著牆上的電子鍾，上麵顯示809——比係統重啟時間晚了一分鍾。
    徐麟撿起地上的警帽，雨水順著帽簷滴在控製台的“重啟鍵”上。那枚紅色按鈕周圍，不知何時爬滿了青苔——這是模擬世界第一次出現真正的生命跡象。他戴上警帽，嘴角勾起熟悉的弧度。
    “該去上班了。”他說。
    暴雨停了，遠處傳來真正的警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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