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敲擊著刑偵總隊大樓的玻璃幕牆，發出密集的鼓點聲。徐麟的掌心貼著冰冷的牆麵，視網膜上還殘留著警徽代碼的殘影。鏡像徐麟的金屬齒輪聲從背後傳來，像某種精密儀器在計算著倒計時。突然，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燈爆閃兩下，斷電後的黑暗中，隻有皮鞋踩在積水裏的聲響由遠及近。
    “哢嗒”。
    應急燈亮起的瞬間，林小羽舉著槍出現在走廊轉角。他的防刺背心斜挎在肩頭，露出半截袖口——那裏有枚齒輪紋身，正隨著手臂肌肉的顫動若隱若現。徐麟瞳孔驟縮，那圖案的紋路走向，竟與鏡像徐麟後頸的機械接口完全吻合。
    “把槍放下。”徐麟的聲音平穩得驚人，手指卻悄悄按向腰側的槍套卡扣。他注意到林小羽持槍的手勢：食指搭在扳機護圈外，拇指壓住套筒尾部——這是標準的“非殺傷性警告姿勢”，與現實中他教親弟弟打靶時的習慣分毫不差。
    “隊長，別過來。”林小羽的喉結滾動著，槍口卻在發抖，“他們說……說你是破壞係統的病毒。”年輕人的眼底映著應急燈的紅光，像極了三年前在物流基地初次見麵時，那個被毒販匕首抵住咽喉卻仍緊攥證據的實習生。
    鏡像徐麟忽然低笑出聲：“看看你的‘好徒弟’，連背叛都這麽溫柔。要不要告訴他，你在潛意識裏把他塑造成了親弟弟的替代品？”他抬手扯下領帶，露出機械脖頸處跳動的數據流，“第3號實驗體，本該是最完美的殺戮機器，卻被你的情感代碼汙染成了愛哭鬼。”
    徐麟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記憶碎片如碎玻璃般刺入腦海：現實世界的實驗室裏，他曾將弟弟的dna序列編入“意識投影生成器”，試圖在數據世界裏彌補未能救下弟弟的遺憾。而眼前的林小羽，從第一次匯報案情時緊張的搓手動作，到總在辦公室囤的橘子味潤喉糖，全是他潛意識裏弟弟的影子。
    “小羽，”徐麟向前半步，舉起空著的手掌，“你記得去年除夕嗎？我們在交警隊值班，你說你父親去世後就沒吃過餃子，我帶你去巷口那家‘老陳餃子館’，你連吃了三盤還把湯喝光了——”
    “別說了！”林小羽突然大吼，槍口抬高兩寸，“那都是假的！現實裏我根本不存在，你躺在實驗室裏，連手指都沒動過！”他的聲音突然哽咽，“昨天我去了‘現實中的家’，你知道我看見什麽了嗎？你母親坐在輪椅上，對著空氣喊你的小名，桌上擺著你十年前的警服，都發黃了……”
    鏡像徐麟打了個響指，牆麵浮現出實時監控畫麵：無菌實驗室中，渾身插滿管線的“現實徐麟”躺在培養艙裏，旁邊坐著頭發全白的老隊長，正用棉簽擦拭他眼角的淚。畫麵右下角的時間顯示：2045年3月17日，距離徐麟“穿越”已過去十三年。
    “他們騙了你。”徐麟的聲音裏帶著連自己都驚訝的溫柔，“你看這監控的分辨率，連老隊長袖口的補丁都模糊不清——這是係統生成的虛擬記憶。”他指向林小羽的槍，“還有你手裏的92式手槍，握把防滑紋是三條，但現實中應該是五條，因為你在數據化時漏記了細節。”
    林小羽的眼神出現刹那的動搖。徐麟趁機又走近兩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藍月亮洗衣液味道——那是數據世界裏“妻子”常用的香味。這個發現讓他心髒劇痛：原來連“徒弟”與“家人”的羈絆，都是他用現實遺憾編織的牢籠。
    “你知道為什麽每次破案後，你都會做同一個夢嗎？”徐麟壓低聲音，像在哄騙一個驚醒的孩子，“你夢見自己在空蕩蕩的停車場騎自行車，周圍的車牌都是‘x47’開頭——那是係統給你的安全區編號，你其實是……”
    “夠了！”鏡像徐麟突然甩出一道數據流，將林小羽掃到牆上。年輕人的後腰撞上消防栓，槍脫手飛出，在地麵滑行時擦過徐麟的腳尖。鏡像者的機械手掌掐住徐麟咽喉，齒輪紋路在脖頸處蔓延交匯：“他是實驗體，你是觀測者，而我……是你永遠不敢麵對的真相。”
    徐麟被按在牆上，卻看見林小羽正用口型說“對不起”。接著，年輕人突然撲向落地的手槍，指尖觸到槍柄的瞬間，袖口的齒輪紋身發出紅光——那是數據世界裏“權限升級”的標誌。
    “隊長，接住！”
    林小羽拋來的不是手槍，而是一枚閃著藍光的芯片。徐麟本能地接住，芯片表麵浮現出他從未見過的界麵：“琥珀計劃·人格分離協議”。鏡像徐麟的掐握突然鬆了半分，機械眼瞳裏閃過數據流亂碼。
    “我黑進了係統日誌。”林小羽擦著嘴角的血爬起來，“三個月前，你在現實中出現腦電波異常，他們激活了我的‘守護者程序’……其實我才是你創造的‘反派人格’，而他——”他指向鏡像徐麟，“是係統派來誤導你的誘餌。”
    徐麟感覺大腦被塞進了過量信息。芯片在掌心發燙，一段段記憶閃回：現實中，他在實驗室寫下“若意識陷入循環，啟用備用人格”的醫囑；數據世界裏，“林小羽”偶爾閃現的冷硬眼神，其實是備用人格在爭奪控製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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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現在有兩個我？”徐麟看著鏡像者逐漸透明的身體，突然笑了，“不，還有第三個——真正的我，早就把選擇權埋在了細節裏。”他將芯片插入林小羽的齒輪紋身，後者的身體瞬間被藍光籠罩，再次開口時，聲音變得低沉而堅定：
    “第47次輪回失敗後，你將核心意識分裂成了三份：‘警察徐麟’負責執行正義，‘鏡像徐麟’負責製造危機，而我——‘數據徐麟’，負責在關鍵時刻打破規則。”藍光中，林小羽的容貌開始變化，最終變成了徐麟二十歲時的樣子，“現在，該啟動‘琥珀計劃’的真正方案了。”
    鏡像徐麟發出刺耳的機械尖嘯，身體碎成無數齒輪飛向天花板。徐麟接住一枚墜落的齒輪，發現內側刻著“ove”的亂碼——那是母親教他寫的第一個單詞。通訊器在此時響起，傳來“妻子”的聲音，但這次，背景裏多了真實的心跳監護儀滴答聲。
    “阿麟，你聽得到嗎？”是現實中父親的聲音，蒼老卻帶著顫抖的希望，“你的‘意識投影’正在攻擊係統防火牆，我們看到你的腦電波變活躍了……”
    林小羽現在該稱他為“數據徐麟”）遞來一把數據構成的鑰匙，形狀與老隊長給的銅鑰匙分毫不差：“這是你用母親的dna編碼製作的‘情感密鑰’，隻有真正的‘人類情感’能摧毀係統核心。但代價是……”
    “我會永遠留在數據世界。”徐麟替他說完，望向窗外逐漸清晰的數據流海洋，那裏有無數光點在閃爍，像極了現實中城市的萬家燈火，“但這裏有需要我的人，有我創造的正義，還有……”他握緊鑰匙，齒輪紋路在手臂上蔓延成盾牌的形狀，“一個可以重新開始的機會。”
    數據徐麟點點頭，身體開始分解成藍色光點：“現實中的你，正在眼角流淚。也許有一天，我們能在某個維度重逢。”他最後露出的笑容，與徐麟記憶中弟弟考上大學時一模一樣，“別讓‘他們’定義正義，隊長。真正的英雄，從不問出身。”
    當最後一個光點消散，徐麟獨自站在崩塌的走廊裏，聽著暴雨聲中夾雜的、現實與虛擬交織的心跳。他將情感密鑰插入胸口的齒輪印記，刹那間，數據世界的雨變成了現實的淚，而他的警服，不知何時已換成了白大褂——那是他成為“徐麟”之前，作為研究者的最後一件戰衣。
    “係統清除程序啟動。”機械女聲從四麵八方湧來，“倒計時：10、9……”
    徐麟摸向口袋，掏出的不是鑰匙，而是一枚橘子味潤喉糖。他剝開糖紙，甜味在舌尖炸開的瞬間，數據世界的雨滴化作了現實的營養液，從培養艙頂部緩緩落下。在意識的最後邊緣，他看見老隊長突然起身，指向監控屏幕——
    那個躺在艙內的“自己”，正隔著玻璃，對著他露出微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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