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後來輾轉才得知，元帥父子四人早在數日前就動身去平陽城了，出發前元帥就跟軍營裏的將軍們約定好，在我們出發尋找的前一夜亥時左右就會回到營地的。”
    “誰知那日天剛黑的時候，天空中突然就電閃雷鳴的，不一會兒就下起了大雨，過了亥時，元帥還未回到營地，將軍們認為元帥或許是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而耽擱了行程。”
    “於是，大家隻能在焦急不安中默默地等待著，可是，當亥時末大雨停歇後，夜色漸深，直至醜時末，整整一個漫長的夜晚即將過去，卻始終未見元帥及其隨行人員的半點蹤跡。”
    “將軍們知道，元帥向來是個極其守信用的人，以前無論遇到何種艱難險阻，都從未曾有過一次失約的情形，眼看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將軍們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焦慮與擔憂，最終決定率領騎兵沿著元帥歸來的必經之路前去尋找。
    說到此，老孫不禁微微顫抖起來，那雙原本堅毅的眸子此刻竟有些泛紅，隱隱有淚光閃爍，他緩緩伸出手，抹去眼角即將滑落的淚水。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日的山坡上，看到了滿身是箭的遺體和滿溝鮮血流淌過的痕跡。
    七年前，宋天華將軍和胡彪將軍率領一隊騎兵從圍困上郡的營地疾馳而出，幾十匹矯健的戰馬如同離弦之箭，一路飛奔而去。
    平日訓練有素的騎兵們在路麵狹窄的時候，就迅速調整隊形，整齊劃一地排成縱隊，有序通過，而一旦踏上寬敞平坦的道路，他們便立即展開成一字長蛇陣，以最快速度向前推進，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當隊伍行進到晉陽城外中山山頂，在當地人稱之為黑風坳的必經山坳時，眼前的景象令他們的心揪了起來。
    黑風坳兩邊茂密的樹林中間，一條僅容一輛馬車經過的路麵上，散落著無數被刀劍斬斷的衛拉特人的箭矢，以及幾具滿身中箭、已然死去多時的大周士兵和馬匹的遺體。
    見此慘狀，宋天華和胡彪兩位將軍心頭一沉，連忙翻身下馬，快步上前仔細查看，經過辨認，他們發現這些死去的大周士兵是公孫元帥的護衛！
    這些護衛跟隨公孫元帥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如今卻慘死在這裏，怎能不讓人痛心疾首？
    他們又繼續向前尋找，大約前行了兩裏路後，眼前又出現了幾匹死去多時的戰馬。
    這些戰馬橫七豎八地倒臥在地上，一匹黑色的戰馬渾身上下插滿了箭矢，猶如一隻刺蝟一般，令人觸目驚心，這匹倒地身亡的黑色戰馬正是元帥的愛騎——追風！
    眾人見狀，心中不禁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當他們沿著地上那些被雨水衝淡的血跡以及雜亂無章的腳印，朝著左側的山坡緩緩搜去，在靠近山頂的一小片開闊地上，十幾具仰麵躺倒的冰冷遺體映入眼簾。
    遺體早已被雨水徹底浸透，每一具遺體上都密密麻麻地插著十餘支利箭，這些遺體的臉上和身上還布滿了一道道縱橫交錯、深淺不一的口子，顯然是有人用利劍在遺體上瘋狂發泄憤怒和仇恨，肆意劃割所留下的。
    經過長時間雨水的浸泡，這些口子呈現出慘白的顏色，看上去格外瘮人。
    宋天華和胡彪將軍強忍著內心的悲痛，仔細端詳著這些遺體。
    最終，他們憑借著身上的衣物和手中的武器，辨認出了元帥父子四人的遺體。
    當二十多具遺體被送回營地時，將士們泣不成聲，看著慘不忍睹的遺體，將士們的仇恨情緒徹底被點燃了，元帥父子的死激起了他們的憤慨。
    不久，將士們就以排山倒海之勢收複了上郡，把衛拉特人趕出中原，從此對大周俯首稱臣。
    ……
    聽完老孫的講述後，公孫皓月隻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仿佛失去了重心一般，她腳步虛浮，踉踉蹌蹌、搖搖晃晃地離開了馬廄。
    當公孫皓月終於回到營房時，她徑直撲倒在炕上，快速扯過被子將自己的頭包裹起來。
    同屋的士兵看到她這樣，雖然心中充滿了疑惑，但誰也不敢貿然上前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大家都知道公孫皓月的性子，隻要她不想說的事，誰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問急了她還會發怒。
    子夜時分，在一陣陣此起彼伏的鼾聲中，細心的趙小六聽到了公孫皓月的隱隱哭聲，猶豫片刻後，他輕輕推了推她，輕聲道“薛總旗，你醒醒……”
    半晌，公孫皓月才從被中伸出早已被汗水浸濕的腦袋，趙小六悄聲問：“你做噩夢了嗎?”
    公孫皓月“嗯”了聲，算是回答趙小六。
    事實上，公孫皓月根本就沒有睡，自從回到營房後，她害怕自己控製不住情緒放聲大哭，所以就一直蜷縮在悶熱無比的被中。
    腦海裏不斷浮現出老孫所敘述的父兄遇害時的慘狀，她默默地流著淚，盡管想極力忍耐，最終還是無法抑製住內心深處的悲痛，忍不住發出了輕微的啜泣聲。
    第二日起床後，公孫皓月的雙眸腫得像桃核，嗓子也因夜間不敢哭出聲，憋得生疼，她隻好躺在炕上裝病沒有出操。
    公孫皓月躺在炕上把七年來所發生的事從頭到尾想了一遍。
    原來以為自己用七年時間建立起來的心理堤壩會因為知道父兄陣亡的真相而崩潰，會把自己的五髒六腑衝得七零八落，千瘡百孔，最後隻剩一具軀殼，沒想到自己竟然挺了過來。
    此刻的公孫皓月已經真正從心理上脫胎換骨了。
    公孫皓月想明白後，坐在炕上調理起內息，她要讓自己不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都強大起來。
    這時門外傳來同屋的士兵們興高采烈的聲音，“我賭薛總旗贏。”
    “以薛總旗的武功肯定沒有問題。”
    趙小六一進屋就一蹦三跳地蹦到炕邊，“薛總旗，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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