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錦謙知道公孫皓月這一聲悶哼是在警告自己，忙解釋，“我隻在我們二人獨處的時候，提前練習練習，免得以後叫起來覺得別扭生疏，有旁人在，我定不會說的。”
    他一邊說，一邊偷偷瞄了一眼公孫皓月。
    公孫皓月聽聞此言，白皙的臉頰瞬間泛起一抹淡淡的紅暈，輕咬下唇，無奈地搖了搖頭，似嗔非嗔地瞪了他一眼。
    這時，原本平穩行駛的馬車忽然漸漸慢了下來，不遠處還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打破了原有的寧靜氛圍。
    蕭錦謙劍眉微蹙，伸手輕輕撩起車簾一角，朝著外麵喊道：“劉天義，快去瞧瞧前麵發生了何事？”
    “是，爺！”
    得到命令的劉天義迅速驅馬向前奔去。
    劉天義去了沒多久，便折返回來，“啟稟爺，官道前方岔路口來了大批流民，他們拖家帶口的，把咱們前行的路給堵了。”
    蕭錦謙聞言，眸色一凜，“可曾打聽到這些流民來自哪裏？”
    “爺，卑職打聽清楚了，流民來自南河承宣布政使司下轄的東昌府。”
    蕭錦謙聽罷，欠疚地看向公孫皓月，“你坐著，我去看看。”
    公孫皓月微微頷首。
    蕭錦謙下車後吩咐劉天義看護好馬車，然後跨上自己的駿馬，帶著一個護衛朝前麵駛去。
    蕭錦謙來到岔路口，翻身下馬，邁著沉穩的步伐，朝著迎麵而來的流民走去。
    他將視線投向那些緩緩而來的流民。
    隻見他們當中不少人衣衫襤褸，麵色憔悴，扶老攜幼的艱難行走在路上。
    這些人看到站在路上的蕭錦謙，神色漠然地從他身旁擦身而過。
    蕭錦謙眸光溫和地看向一個四十多歲，牽著孩子的中年男人，“這位大哥，不知你和家人從何處而來？準備到哪裏去？”
    中年男人聞言，抬頭上下打量著蕭錦謙身上華麗的錦衣，眸中閃過一絲不屑與冷漠，“哼！你們這些有錢人，整日養尊處優，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哪裏知曉我們普通百姓遭受的苦難，跟你說了也是白費口舌。”
    說完，拉著孩子頭也不回地繼續趕路。
    蕭錦謙愣住了，他平日走到哪裏都備受尊崇，如今卻遭遇如此冷遇，著實令他感到有些意外。
    正當蕭錦謙滿心疑惑之時，忽然瞥見一個身穿藍色長衫、身形瘦削的老人，正坐在路邊休息。
    他身旁還坐著一個約莫十歲左右、麵黃肌瘦的男孩，身上的衣服雖沾滿塵土，並沒有破爛。
    從兩人的衣著打扮看，明顯不是一般的莊戶人家。
    蕭錦謙大步上前，對著老人恭敬拱手行禮，“敢問先生是哪裏人，這是要去往哪裏？”
    老人的眸光落在蕭錦謙身上。
    見眼前的年輕人雖然衣著華貴、配飾精致，但態度卻是異常謙恭，言行舉止間更是禮數周全。
    老人見狀，微微頷首，隨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地。
    蕭錦謙沒有絲毫猶豫，二話不說便坐了下去，老人眸中閃過一絲讚賞之意。
    接著便緩緩開口道：“草民乃南河承宣布政使司東昌府人，因略通文墨，在縣城裏當私塾先生，靠著教授學子度日，家中有幾畝貧瘠的田地，雖說收成不甚豐厚，但也足以讓一家人勉強度日。”
    “怎奈天有不測風雲，關中一帶突發地動，這場災難波及到了東昌府，草民那身在鄉下的兒子一家，在地動中不幸喪生，所幸這大孫子一直跟隨草民住在城中，方才僥幸逃過一劫。”
    “東昌府大部份地區房屋倒塌，河水泛濫，草民授業的私塾也塌了，草民無以為繼，便和這些無家可歸的百姓一樣，一路向北乞討。”
    說到此處，老人撫著孫子的頭哽咽起來，一旁的男孩亦是滿臉淚痕。
    蕭錦謙見此情景，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憐憫之情。
    他轉頭吩咐身旁的護衛，“速去取些食物過來，給孩子充饑。”
    護衛領命而去。
    蕭錦謙將眸光移回到老人身上，“先生，不知您此番帶著孫兒，準備去往何處？”
    老人微微歎了口氣，眸光中顯得有些迷茫和無助，“唉，草民也不知要往何方，隻是想著一直往前走，如果能謀到一份事做，就停下來，草民還得賺錢養活這孩子，這可是孫家唯一的血脈了。”
    聽到這裏，蕭錦謙不禁皺起了眉頭，眸中露出一絲疑惑之色，“先生，您家中不是還有幾畝薄田麽？若是精心耕種，想來也能夠養家糊口維持生計的呀，豈不比遠走他鄉要強得多？”
    誰知老人聽到這番話，頓時氣得臉色發青，胸膛急劇起伏，“地動後，河水改道，淹沒了大片田地，好不容易河水退去後，草民的田地隻剩下了一半不到。”
    “更可惡的是，那喪盡天良的鄉紳，眼見草民兒子一家都離世了，而草民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先生，加之那地契在地動中不慎丟失，於是他便趁機與縣衙裏的貪官相互勾結，強行霸占了草民的田地！草民氣憤難平，多次前往縣衙告狀，他們卻以草民無法拿出地契為由，每次都將草民轟了出來！”
    說到最後，老人已是老淚縱橫。
    蕭錦謙想到一月前，關中地動發生後，朝廷已經派遣官員，奔赴地動波及到的數個布政使司展開賑災工作，便道“先生，地動發生後，朝廷不是已經派遣官員到各地賑災，幫助災民恢複家園了嗎？你們怎麽還往外走，畢竟哪裏都不如自己的家鄉好啊。”
    “哼！公子有所不知，那些本該用於賑災救民的糧食，絕大部分都被那些喪盡天良、貪婪成性的官員們給暗中侵吞貪汙掉啦！”
    蕭錦謙聞言心中一驚。
    “官府每隔幾日施一次粥，那粥簡直就是清湯寡水，裏麵幾乎看不見幾粒米，而發放下來的糧食，也全都是少之又少的發黴變質的陳年舊糧，百姓們怨聲載道。”
    說罷，老人指著路上的流民，“公子，你看看這些人，他們原本都過著平靜而安寧的生活，突如其來的地動，無情地摧毀了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園和土地，讓他們瞬間失去了一切，朝廷的賑災本就無異於杯水車薪，再加上官員層層盤剝，百姓沒有得到多少救助，無奈之下，隻能被迫背井離鄉，踏上前途未卜的求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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