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元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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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間裏沒有窗戶,寬厚的門整整一夜都沒有打開,透不進絲毫光線,讓裏麵的人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
    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揮散不去。
    躺在地上的人血液幾乎流幹,身體上明明什麽都沒有,卻能一直聽到咯吱咯吱骨骼被壓斷的聲音。
    無望無助,沒有任何轉機的可能。
    門再次打開的時候,地上的人已經有些神誌不清了。
    高挑冷峻的身影踏進來,關上門,轉過身,看到地上的人停頓了一下,像是才想起來這裏還關著一個人一樣。
    極度冷淡的眉眼浮著輕蔑與不耐。
    青鸞掙紮得更加劇烈。
    他太痛苦了,不熄不滅的琉璃真火在他體內蔓延,一點一點燃燒著他的神魂肉身,血肉百骸。
    如果他在這場真火中死去了,甚至沒有轉世的可能。
    ‘放過我……’他發出嘶啞無意義的哼吟,張開嘴隻有血水往外湧。
    前一日夜裏,鳳君從瓊樓高閣內走出,並動作輕緩地關上門時,青鸞還沒有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早前瓊音便警告過他不要靠近那座樓,可在畫舫這段時間,青鸞眼中的鳳君實在太過正常,他甚至見過他和一個微末的小妖坐在池塘旁剝蓮蓬。
    他的腳步很輕,動作柔和,給人一種溫文爾雅的感覺。
    這種親和讓青鸞產生了錯覺,甚至一度忘記了昆侖逆天大陣裏隻知殺戮的凶煞血風。
    直到他轉過頭,眼眸沉到像在看死物,“這裏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
    這間屋子,是畫舫的舫主的。
    舫主沾著一點返祖的血脈,每到嚴寒之地,便會進入四麵不透風的房間,陷入沉眠。
    長離將手中的東西處理幹淨。
    一點火光映照在他眉眼間,身後的地麵上,青鸞口鼻間溢出琉璃真火。
    那些燒盡了他內髒的火焰,找不到燃料,爭先恐後地從他身上所有孔洞鑽出來,一點一點地將他燃燒殆盡,隻剩一層薄薄的灰燼。
    長離認真細致地處理幹淨手上的東西,隨即轉過身,在地上一片灰燼中拿出一片流淌著璀璨金光的長長尾羽。
    這根羽毛,長離很熟悉。
    這本就是他的東西。
    鳳翎。
    修長的手指間捏著的金紅色羽毛,在晦暗的房內流淌著細膩璀璨的鎏金光澤,絢爛奪目。
    傳說中,鳳凰不是一隻鳥,而是一對鳥,鳳公凰母,比翼雙飛。
    然而諸神寂滅,魂歸天地世間,天道不允許世間再有神,最後的神裔隻剩下了形單影隻的幼鳳。
    為了控製住諸天最後的神族血脈,曾經西荒朝拜神山的諸多大妖世家,在幼鳳看看涅槃出世時,割去他的一縷魂魄,讓他不再有七情六欲。
    同時又取走了他的鳳翎,用來降下禁咒,控製不受約束地凶神。
    天地間隻剩下鳳,那割下的魂魄就用邪術做成‘凰’,變成控製鳳的枷鎖。
    魂魄之間會天然形成吸引,冥冥之中牽引著鳳向‘凰’靠近,這是西荒世家用來控製血鳳的最後手段。
    可無人知曉。神族後裔強大的修補能力,他在逃離血陣後,又一次生長出了殘缺不全的七情六欲。
    長離想要做的,是鳳凰。
    現在鳳翎找回來一根,那麽其餘的在哪裏?
    唐玉箋是在長離消失的第二天傍晚,才見到他。
    彼時她正坐在窗旁,親眼看到他緩緩從水裏走出來,渾身濕淋淋的,像隻凶煞美豔的水鬼。
    唐玉箋不知道他為什麽隔了一天才出現,隻看到他回來的時候,手裏拎了一個漆黑的神蔡殼。
    龜殼巨大,長離雙手自然垂下,殼的底端便從地麵上劃過,留下呲啦的古怪聲響。
    等上到瓊樓上時,他身上那點水汽已經消失不見,整個人又變成了清雅高貴的妖琴師。
    他已經兩天一夜沒有見過唐玉箋。
    他很想她。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她。
    不知她是否也和自己一樣,兩天未見,也會想念他?
    此刻她就坐在桌子前,背對著他,身影纖弱又怠倦。
    長離一步一步走過去,滿懷期待和思念的喊,“阿玉,我回來了。”
    他眉眼間多了一些溫和,隻想分享自己的喜悅。“我找回了一點屬於我的東西。”
    他身上的咒印淡了一點,以後可以不用那麽疼了。
    可她轉過頭來,眼中是冷的,目光像凝了一層寒霜。
    長離緩緩地停下了腳步,遲疑地看著唐玉箋。
    他將漆黑的龜殼當做禮物放在唐玉箋麵前,“阿玉,這個給你。”
    這些年,他總是這樣,拿各種各樣的東西討唐玉箋歡心。曾經唐玉箋樂此不疲地挑挑揀揀,喜歡的都收下了。
    可現在,看著這個龜殼,唐玉箋腦海中第一個跳出來的念頭,竟是想到極樂畫舫的舫主,似乎便是一隻千年的玉靈夫子。
    她沒有妖丹,也從未見過別人殘忍地將妖丹掏出來,因此之前的她並不認識妖丹。
    現在知道了,她對這個龜殼開始感到恐懼。
    她有些不確定,畫舫的舫主不良於行,無法在岸上直立行走,常年臥床。
    妖奴管事們偶爾會推著他出沒於前苑,但不知從何時起,就再也沒有人見過舫主。
    他消失了。
    唐玉箋聲音發顫,不動聲色地問,“我聽聞舫主就是千年的元龜,這個殼莫不是也是元鬼做的?”
    長離點頭,即使被發現了,也沒有影響他的好心情,他將龜殼往唐玉箋麵前推去,含笑說,“這就是他。”
    一股冷意從腳底蔓延至全身,唐玉箋的表情驟然變了。
    他怎麽可以用那樣稀疏平常的語氣說出血淋淋的事實。
    “這個東西可以做成發起,刀槍不入,火鍛不化。”
    琉璃真火燒了一天一夜。將那個千年大妖從頭到腳燒盡了,其餘地方都變成了灰燼,可留了這道龜殼。
    如果讓那些西荒世家的大妖看見,定會搶破了頭,搶奪這件可以抵擋鳳凰琉璃聖火的寶物。
    長離兀自愉悅著,卻沒有發現唐玉箋的表情已經從錯愕變成徹底失望。
    他看出她的心情沉下去,卻不明白原因。
    “泉的死,跟你有關嗎?”
    冷不防,唐玉箋這樣問。
    長離的笑意收斂了幾分,他平靜地說,“我沒有殺他。”
    對於那些肮髒下賤的東西,他不必親自沾手。
    隻需一個眼神示意,自會有人前赴後繼去處理。
    唐玉箋顯然也知道,長離沒有殺他,卻不代表,沒有將他逼入絕境。
    她在夢裏就見識過長離的手段。
    唐玉箋手指搭在桌案邊緣,指尖失血泛白。
    她忽然問長離,“璧奴去哪兒了?”
    長離皺起了眉頭,他並不記得這個名字,也不知唐玉箋為何忽然提到他,
    她話鋒一轉,又問,“你是不是殺了璧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