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無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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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華洞一片森白,少了罡風,卻更冷了。
    唐玉箋瑟瑟發抖。
    她悄悄抬眼看過去,對麵閉目而坐的太子麵容肅冷。
    單手掌心向上,承接天地的靈力,另一隻手拇指與食指輕輕相觸,形成一個圓環。
    靈力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形成一道道細小的銀色光絲,緩緩湧動流轉。
    唐玉箋身體單薄,或許是因為周身的仙氣早已消耗得差不多,這副身子不耐熱更不耐寒。
    她總感覺太子周身鍍著一層暖意,看他閉目不語,猶豫再三,悄悄地蹭過去。
    甫一坐下就渾身緊繃,抬眼打量了一番,太子沒有反應。
    他身上好溫暖。
    唐玉箋從太子對麵挪到了他旁邊,坐下後發現周遭流轉的靈氣變得更溫暖了。
    燭鈺剛剛說過,他在運轉全身調息之時會封閉五感。
    唐玉箋是穿越而來,這輩子又在極樂畫舫那種地方長了數十年,沒有什麽男女不可同坐的大防概念。
    太子也經常到她住處尋她,經年累月,有些界限變模糊了。
    她隻想著蹭點溫暖,又離近了一些,肩膀碰在了太子的肩膀上,身體也緩慢貼了過去。
    隻是少許染上了一些仙氣,就覺得好受許多,霜華洞不再像剛剛那般難捱。
    唐玉箋緩慢鬆了口氣,動了動僵硬的手指。
    剛想掐訣修煉,默背心法,就被人一把捏住了下巴。
    “做什麽呢?”
    耳邊的聲音低啞,身旁人氣息亂了。
    唐玉箋打了個寒顫,眼神可憐,“殿下,這裏太冷了。”
    燭鈺看著唐玉箋,心中有一種放出去的風箏重新拉回來的感覺。
    之前大概是因為他冷落了她,小妖怪賭氣才說要搬出去,但現在還是乖乖回到了他身旁。
    是個乖小孩。
    可他還是淡聲說,
    “坐好。”
    唐玉箋坐不好,身體細細發著抖,堅強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湊近熱源,悄悄貼近了些。
    太子垂下眼眸,她立即可憐巴巴地說,“殿下,讓我先出去吧。”
    “不可。”
    “我實在太冷了……”
    太子閉上眼睛,聲音平靜到沒有情緒,“可離我近一點。”
    唐玉箋像是得到了特赦令,立即黏了上去,小腿不小心蹭到他垂下的衣袍,幾乎要貼在他腿上。
    若有似無的書卷香滲透進鼻息,微弱而又無處不在。
    安靜了一會兒,她又開口,“殿下,我們還要在這裏多久?”
    “十個時辰。”
    “這麽久!”
    唐玉箋滿臉錯愕。
    太子閉著眼,不再言語。
    她又累又困,實在坐不住,心法也運轉不下去。
    “坐直。”
    背後落上一隻手,貼在她腰際,暖意源源不斷從那裏渡到身上,還充盈了匱乏的仙氣。
    他要收回手,唐玉箋立即挨蹭過去,拉住他的袖子,低著頭不敢看他。
    於是那隻手沒有再離開。
    隻是不知何時開始,那隻手從背後挪到了腰際,幾乎快要環住姑娘纖細的腰身。
    漸漸地,妖怪的腦袋低垂下去,睫毛也跟著微微顫抖。
    燭鈺抬高手臂,順勢往前一帶,膝蓋上毫無意外地落下了一點重量。
    至此才過去三個時辰。
    燭鈺掀開眼睫,眸光晦暗不明。
    妖怪今日練了許久,已經筋疲力盡。困倦之下,她撐不住蜷縮著手腳,靠在燭鈺膝蓋上睡著了。
    柔軟的白發散在冰台上,像凝結的雪。
    燭鈺早已停下運轉心法,修長的上身緩緩向下壓著,極為專注地看著她。
    將她從頭到尾,細致的打量了一遍。
    甚至沒發現自己與她的距離越來越近,已經於禮不合。
    許久之前,在人間見過妖怪那一眼時,燭鈺就認為唐玉箋如同她的真身一般,像一張白紙,臉上那點所思所想一眼就能看得明白。
    這些日子,唐玉箋變得有些畏懼他,或許是因為他的冷落。
    然而,這點畏懼在他看來並不稀奇,因為他時常能從周圍人的眼神中察覺到類似的神情。
    他生在天界,世間最為冷血無情之地,仙家天官大多沒有凡人那般豐沛的七情六欲,修煉也多以無情無愛之道為尊。
    燭鈺習慣了,所以並不覺得這點懼怕能證明得了什麽。
    燭鈺隻知道,小妖怪在笨拙而不遺餘力地討好他,心意簡單得都寫在臉上。
    哪怕對她嚴苛了一些,她也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現在也是一樣。
    賭氣說要搬走,但還是回來了,還找了那麽淺顯的借口。
    他發現自己對小妖怪的偏愛比想象中的要多,隻不過這偏愛是頭一遭降臨他身上,他尚還無法辨別出這意味著什麽。
    他便用自以為已經足夠柔和的方式對待這個膽小又單純的妖怪。
    旁的弟子經曆的磨難比她還要多,他對她還不夠寬容嗎?就連常伴他身邊的鶴仙童子都察覺出唐玉箋諸多逾越之處,燭鈺從未說過什麽,都放任了。
    他離得越來越近。
    最終在妖怪的額頭上落下克製清淺的碰觸。
    “睡吧。”
    隻是燭鈺永遠也不會知道,同一時間,唐玉箋正在做噩夢。
    夢裏的人也是他。
    從漫長的噩夢中掙紮著醒來,唐玉箋渾身難受,低頭看去,身上的衣服有些散亂,像是被睡亂的。
    意識到腦袋下枕著的是誰的膝蓋,她忐忑不安的抬頭。
    幸好,太子仍然正襟危坐,閉目修煉。
    唐玉箋鬆了口氣。
    坐直身體,掐訣調息。
    等跟著太子從霜華洞出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
    好不容易等到的休沐日也過去了。
    唐玉箋渾身疲憊,一步步朝自己的庭院走去。
    走到門口,忽然嗅到一股清香。
    她抬起頭,看到坐在門口石階上、托著下頜閉目的美人。
    對方看起來已經在此處等了很久,有些困倦的模樣,長長的發絲如流水般落在地上,沾染了一些灰塵,卻仿佛誌怪故事裏傾國傾城迷人心竅的精怪。
    聽到腳步聲,美人抬起眼,染著濛濛霧氣的眼眸露出一絲笑意,“你回來了,我等了你許久了。”
    唐玉箋心下一跳,隻覺得她笑得真好看
    “等我?”
    太一不聿笑得柔和,“是啊,在等你呢。”
    在九重天上那種森嚴秩序下成長的天族太子,練就了一身冷峻從容。
    即便他給予了許多偏愛,但對於一路散漫成長、被人真心嗬護溫柔對待的妖怪來說,依舊難以接受。
    以至於燭鈺自認為對她已經足夠溫柔,卻不知道,隨著時間的推移,唐玉箋在這偌大的無極仙域裏,最害怕的人已經成了他。
    唐玉箋的性格既敏感又不敏感,一路上的親身經曆讓她對天族產生了偏見,何況是對天族中地位顯赫的儲君。
    她忍著怯意,不遺餘力地討好太子。
    想起她說自己要搬出去,太子不允,還冷聲說“我同意了嗎?”,她隻覺得心中一片冰涼。
    殿下對她好,卻又像封建大家長。
    她害怕他,無可厚非。
    這個時候,隻要有人過來溫柔對待。
    她就一定會對那個心生親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