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過人間

字數:4608   加入書籤

A+A-


    “為何會闖入此處?”
    仙君的聲音很淡,聽起來態度平和。
    聽起來態度很平和,如果忽略唐玉箋還在他腿上趴著的話。
    更詭異的是,仙君的手好像在有一搭沒一搭的摸她的頭發。
    隻是他們所坐之處被帷幔遮擋,外麵的人皆無法窺見。
    “小玉!”
    門外師姐的聲音聽起來快要昏迷。
    “你從仙君身上起來呀!”
    這位可是玉珩仙君,整個無極仙域裏,他是最容不得半點差錯的存在。
    可唐玉箋卻怎麽也爬不起來。
    玉珩的膝蓋抵在她柔軟的小腹上,那種吃撐了一樣的壓迫感讓她幾乎窒息,好像連胸腔的空氣都擠壓走了,呼吸不上來。
    甚至冰涼的指尖還在若有似無的碰觸頭皮,引來一陣陣怪異的感受。
    “回仙君,”唐玉箋聲音打顫,還帶著幾分焦躁,“剛剛途經玉華門外,被霧隱山靈氣滋養的山雀衝上來,奪走了我們的錦袋和儲物玉環。為了追回這些東西,弟子才不慎冒犯了仙君,還望仙君責罰。”
    鬆手啊。
    玉珩仙君緩緩垂下眸。
    準確的說,他的視線一直都沒有從唐玉箋身上離開過。此刻隻是從她的眼睛移至她微微顫動的唇瓣。
    這張嘴果然伶俐。
    “原來如此。”
    玉珩仙君並未鬆手,原本放在頭頂的手緩慢移至她的後頸處,也不知做了什麽,窗外忽然傳來一陣嘶鳴,十幾隻巨大的仙雀接二連三墜落,幾乎堵滿整個長廊。
    唐玉箋手上一空,連闖入閣內的那隻山雀都被丟出去。
    “看看它們身上是否有你們要找的東西。”
    幾個弟子上前查驗,眼前一亮,“回仙君,正是這些。”
    “嗯。”
    玉珩仙君的聲音不甚在意,“即是如此,都下去吧。”
    一眾金仙行禮,弟子也拖起地上動彈不得的仙雀紛紛退下。
    唯獨唐玉箋被全世界遺忘。
    壓在後頸的手仿佛並未真正觸碰她,然而無形之中卻透出千鈞重的威壓。
    唐玉箋眼睛睜大,難以置信的扭頭看向漸漸走遠的師兄師姐們,深吸一口氣,碰不到地麵的腳尖開始掙紮。
    頭頂上的視線如有實質,帶著幾分饒有興致的意味,靜靜地觀察著她。
    唐玉箋顧不上是否失態,揚聲說,“對不起仙君,我知錯了,還望放開弟子……”
    “小心。”
    她正暗自較勁,背上的手忽然鬆開了。
    唐玉箋猛地發力,身體驟然失去平衡。一隻修長的手及時探來,似要扶住她,卻在慌亂間被她下意識地揮開。
    結果踉蹌著後退幾步跌坐在地,一時間懵了。
    她眨了眨眼睛,抬頭望去,不知是不是錯覺,竟在仙君的唇角捕捉到一絲轉瞬即逝的笑意。
    “……”她狐疑,定睛再看,玉珩還是那副靜若止水的樣子。
    錯覺嗎?
    唐玉箋心中湧起一股無名火。
    她從地上爬起來,說了聲‘告辭’轉身就要離開,卻聽到背後傳來一聲“慢著”。
    閣樓陷入一陣寂靜。
    她渾身緊繃,不肯回頭。
    “仙君還有事?若無事,弟子告退了。”
    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詢問。“這是你弄上的嗎?”
    唐玉箋抿著唇,轉身看去。
    看見仙君那身仙氣飄飄的月白色錦衣上,沾染了幾處黑黑紅紅的墨漬。
    他伸手輕輕撚了撚衣料,蒼白的指尖頓時染上一片斑駁的汙色。
    “這是什麽?”
    頭發掉色。
    唐玉箋閉了閉眼,聲音低了下去,“是幻顏的寶墨。”
    玉珩仙君難得對某樣東西表現出興趣,他的表情平靜,目光重新凝到唐玉箋身上,“是要將頭發染黑嗎?”
    剛剛師姐尚未來得及將她的頭發染完,此刻看上去黑灰交雜,顯得斑駁不均。
    她低頭看著自己垂下的發尾,一時也有些恍惚。
    以前在凡間時,她的頭發也總是這樣,般染得深淺不一。
    閣樓裏的仙侍也都退下了,四下靜悄悄的。
    須臾後,玉珩仙君無端問,“你去過人間?”
    唐玉箋不說話。
    他沒有不悅,又問,“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聞言,唐玉箋愣了愣。
    她問,“你不記得了嗎?”
    霧鎖青山,帷幔飄搖。
    這番對話兩人都過了界。
    玉珩仙君聲音輕了幾分,“我忘記了一些事。”
    唐玉箋點頭,語氣平靜,"那便是從未見過。"
    當真如此麽?他未再言語,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似要穿透這身皮囊。
    旋即起身,染著墨的衣袂拂過桌案,步入閣樓深處。
    "回去吧。"
    幾個仙娥進來,無聲開始收拾東西。
    唐玉箋站在空下來的桌案前。
    慢慢抿起唇,眸中情緒翻湧。
    待他真的離開了,心裏也沒有半分快意,反倒鬱結著一股難以言說的悶氣,如鯁在喉。
    飛鴿速度很快,眨眼間下界已是人間。
    唐玉箋站在憑欄處往下望,遠處重巒疊嶂,山川如水墨般在天地間漸次暈染開來。
    暮色四合,殘陽漸隱,一彎新月悄然升起,清清冷冷的月光灑落大地,目光所及之處籠上一層朦朧的銀白。
    唐玉箋跟著師兄們下來前回頭看了一眼,閣樓的門扉依舊緊閉。
    飛閣並未停留,繼續向著無盡海的方向駛去,眨眼間便消失在虛空之中。
    為免驚擾凡人,他們在臨近城池前便已悄然下船。
    經常往來人間的師兄取出幾套凡間衣物,讓他們換上。
    唐玉箋烏發披間,看起來像個俏生生的凡人姑娘,顧念師姐幫她將頭發挽起,又替她換了瞳色。
    唐玉箋回頭道謝,目光所及,隻見師兄師姐們雖已換上凡人裝束,卻依舊難掩天人之資,加上那身空靈高雅的氣質。這般姿容,在人間當真稱得上傾國傾城。
    有些太醒目了。
    接近城池,繞城的河麵停著遊船,有數層樓閣那麽高。
    河岸兩側燈火交映,隱隱能聽見船上飄來悅耳的絲竹聲,還能看到男男女女在燈影畫扇間穿梭調笑。
    唐玉箋出神看著,想起了曾經的極樂畫舫。人間的遊船自是不能與極樂畫舫那樣的地方相比,但能看出繁盛銷金的意味。
    可這處城池祈願最多。
    信箋金紙上,字字如血,句句含悲。都是哀鳴,每個字說的都是亂世的荒唐,人間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