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共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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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玉珩很過分。
    從那次噩夢醒來後,他像變了一個人,一天當中除了留給她曬太陽、吃東西的時間,其他時候盡數被他拉回去。
    耗費在那張拔步床上。
    唐玉箋要氣得要命,小發過許多雷霆,手指顫顫抖抖地指著他,難以置信,“你怎麽能沉迷這種事!”
    他說,“是我之過。”
    然後依舊不改。
    拉著她,哄著她,又將她按回去,兩人纏作一團,難舍難分。
    辛苦的唐師傅沒日沒夜地操勞,不知過了多少日,終於得以放風。
    此時已經是個廢唐玉箋了,走了一步險些腿軟腳軟跪在地上。
    被人從後麵及時摟住腰,將她抱了起來。
    唐玉箋靠在他懷裏,咬牙切齒,卻又無力掙紮,隻能小聲嘟囔,“你給我等著。”
    玉珩低頭看她,唇角微揚,“好。”
    好什麽好。
    唐玉箋想到自己應該還要再生會兒氣,於是不願意被他抱著,讓他背自己。
    好在玉珩沒有那麽強的自尊心,順從地背起她,沿著小河慢慢走。
    這條河是唐玉箋最近發現的。
    河水不像那片無盡海那麽黑,清澈見底,偶爾還能看到幾尾小魚遊過。
    唐玉箋想看魚,便使喚玉珩用石頭趕魚。
    幾尾黑魚從水中躍出,她興奮地晃了晃他的肩膀要下來。
    玉珩將她放下,她就蹲在河邊,眼睛亮晶晶地盯著水裏的黑尾魚看。
    玉珩屈膝陪她一起看,心裏覺得唐玉箋是個有愛心的小妖怪。
    唐玉箋看了一會兒,忽然指著其中一條魚說,“選好了,我想吃那個。”
    玉珩笑容不變,心想,玉箋真是個胃口很好的孩子。
    那魚似乎聽懂了人話,嚇得轉身就要逃。
    玉珩抬手,指尖輕輕一勾,那尾魚便從水中浮起,懸在半空中。
    唐玉箋興衝衝地伸手去接,嘴裏還念叨著,“烤一下吧,今天吃酥皮魚好了。”
    誰知剛湊近,魚就爆發出一聲淒厲的哭腔,“饒命啊!不要吃我,我不好吃!”
    唐玉箋嚇了一跳,驚呼一聲掉頭撲進玉珩懷裏。
    玉珩順勢摟住她,手掌輕輕在她後背拍了拍,安撫她的情緒。
    與此同時,指尖微動,那魚頓時沒了聲音。
    玉珩低頭看了看懷裏的人,見她一臉自閉的樣子,應該是沒有什麽食欲了。
    但仍是體貼地問了一句,“還吃嗎?”
    唐玉箋把臉埋在他胸口,吸著仙氣嗚嗚假哭,“不吃,扔遠點!”
    於是那條魚僥幸生還。
    玉珩和唐玉箋相處久了,漸漸發現她並不像表麵那樣堅強。
    她很喜歡假哭,尤其是在他麵前。
    玉珩覺得這樣很好。
    至少在他麵前,她不必假裝堅強,可以心安理得地懶惰,像沒骨頭似的融化在他身上。
    對他來說,這便是人間極樂。
    玉珩喜歡她懶洋洋的樣子,喜歡她依賴自己的模樣。
    沒有吃上魚的唐師傅心情惆悵,仰躺在庭院裏讓玉珩給她洗頭發。
    說不上來為什麽,她不太喜歡碰水,但如果水經過玉珩的手,她就有些喜歡了。
    玉珩會淨身咒,兩手一捏就通體清爽,但還是喜歡他的細致服務。
    他的手指輕輕穿過她的發絲,水溫恰到好處,動作輕柔得讓她忍不住眯起眼睛。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以前也見過會說話的魚,”唐玉箋閉著眼睛思索,“難道是失憶前發生過的事?”
    玉珩手上動作未停,語氣自然,“玉箋對自己的從前不好奇嗎?”
    唐玉箋這才琢磨出問題所在。
    都怪任勞任怨的夫君,她竟然真的不好奇,被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麻痹了意誌,這可如何是好。
    於是她故作嚴肅,“我一向順其自然,不強求。”
    “不強求……”玉珩低喃,手指輕輕按了按她的頭皮,惹得她舒服得哼唧了一聲。
    洗完後,唐玉箋攬鏡自顧,忽然一驚,“我頭發怎麽白了?前幾日還黑著呢!”
    玉珩摸了摸她的頭發。
    答非所問,“原來已經這麽久了。”
    幻顏的寶墨隻能維持三月有餘,如今期限已至,她的發色正在恢複原本的模樣。
    她又緊張地說,“這樣是不是不好看了?”
    玉珩罕見地讓她的話落在了地上,有些出神。
    唐玉箋不滿,“想什麽呢?你是不是不在乎我了。”
    玉珩回過神,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很好看。”
    這倒也是。
    唐玉箋聽了,忍不住拿著鏡子仔細端詳了一番。
    越看越滿意,怎麽白發也這麽適合她?
    唐玉箋欣賞了一會兒,有些擔憂,皺著眉頭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忽然白頭,會不會是得了病?我不會有事吧?”
    玉珩聽到“白頭”二字,忽然意動。
    第二日,唐玉箋睡醒,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看到銀發美男在一側安靜的看著她。
    “……”她頓時不困了,驚訝得睜大了眼睛坐起來。
    怎麽玉珩竟然也變成了一頭白發?
    唐玉箋怔怔地看他。
    一陣心猿意馬。
    好清俊好美貌。
    白發如雪,襯得他眉目如畫,氣質愈發清冷出塵,仿佛從畫中走出的仙靈一樣。
    她看得有些出神,湊過去,耳尖紅紅,伸手要抱。
    玉珩從善如流將她摟進懷裏。
    唐玉箋忍不住將臉埋進他的頸窩,低聲哼哼。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
    唐玉箋有些記不清自己在這裏住了多久了。
    可能是兩個月,也可能是三個月。
    或許更久。
    不知從那天開始,玉珩不再去無盡海,整日就陪在她身側,那也不去。
    跟他在一起的這些日子唐玉箋沒怎麽用過腿,今天也不想用,對此她又有些理直氣壯,堅定地認為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直到午後曬太陽時,她看到草叢邊上晃了晃,慢吞吞地爬出來一條青色小蛇。
    七寸處鼓鼓的,像生了病。
    唐玉箋一向怕蛇,可這次看見這條綠色的小蛇,卻沒有躲開。
    小蛇看起來很虛弱,連爬到她腳旁都用了很大的力氣,身上許多鱗片都已經掉了,露出鮮紅的嫩肉。
    終於來到她腳邊,蛇口張開,吐出一顆綠色摻雜了黑紋的圓丹。
    莫名其妙的,一向很膽小的唐玉箋,回屋找了平時裝果子的小背簍,將蛇裝了進去。
    她不會給蛇看病,將蛇提到一旁做點心的玉珩身邊,著急地拉他過來,“你幫我看看,它這是怎麽了?”
    玉珩垂眸看向小蛇,語氣平靜,“他要死了。”
    唐玉箋一愣,看著那條小蛇。
    玉珩繼續說道,“他想將這妖丹給你。”
    “妖丹是什麽丹?”唐玉箋問,“這是從它嘴巴裏吐出來的,如果給我了,它怎麽辦?”
    玉珩聲音平淡到有些冷漠,“會死。”
    唐玉箋遲疑了一下,看著虛弱的青蛇,又問,“你沒有辦法救救它嗎?”
    在她心裏,玉珩好像無所不能,無論她平日裏有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他好像都能幫她實現。
    這次也是,玉珩沉默良久,才開口道,“我可以救他,但玉箋能不能答應我一個條件?”
    他竟然學會談條件了?這還得了。
    今天敢談條件,明天不就敢罷工不幹了?
    唐玉箋一臉冷酷,“不能。”
    玉珩倒也沒有堅持,抬手準備施術。
    反倒是唐玉箋又有些在意,“你剛剛想提什麽條件。”
    玉珩說,“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見他。”
    “就這?”唐玉箋還當是什麽呢,毫不猶豫地點頭。
    不過是一條小蛇,不見它又怎麽樣?
    “我又不愛養蛇。”
    玉珩眉頭鬆開許多,可那蛇卻不願意被他抓起來,執拗地將那顆綠色的小丹推到唐玉箋手旁,一副虛弱到隨時會死掉的樣子,竟然拒絕被救治。
    唐玉箋將那顆妖丹推還給它,“你認錯人了,這東西我拿了也沒用,別給我了。”
    她又對玉珩說,“好了,你救救它吧,它太可憐了。”
    小蛇一僵,隨即一顫,忽然激烈地掙紮起來。
    玉珩兩指扣住蛇的七寸,麵上沒什麽溫度。
    帶著那條蛇,和竹編的小簍出了門。
    很快去而複返,手裏已經空了。
    唐玉箋問,“你把它放哪了?”
    “一座塔中。”玉珩反複洗了許多次手,重新站回廚案前,“不重要的東西,玉箋不必掛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