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贈品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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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浴過後,溪畔暗香浮動。
    浴桶的痕跡尚存,地上水漬未幹。
    長離站在樹林間,慢條斯理地整理好衣袖。
    微風拂過,他指尖抬動,周遭的結界眨眼間消散。
    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落在他身後。
    “放走了嗎?”長離淡聲問。
    “還活著的,都已經放走了。”
    長離微微頷首,神色如常。
    蒼青目光一瞥,忽然看見妖皇手背上有一道牙印。
    咬得很深,甚至有絲絲血跡滲出,觸目驚心。
    他心頭一緊,低聲道,“皇,您受傷了。”
    近來,太多人覬覦妖皇的一滴鳳血,屢次接近都是為了奪得分豪血肉,這點微末的咬傷在他身上都稱得上大事。
    而這幾日妖皇流了許多次血,留下的血跡全都化作琉璃真火燒了個分毫不剩。
    今日這牙印尤為明顯,顯然是被人咬傷。
    敢如此放肆的,蒼青一時想不出是什麽身份。
    以往能做出這種事的應該沒有能活下來的。
    可妖皇聞言看了眼那道傷口,眼神竟然柔和了許多。
    手中掐訣,施了個術阻止傷口愈合。
    他問,“消息放出了嗎?”
    “已傳遍西荒。各方皆知妖皇遭天雷所傷,如今重傷未愈。若有心懷不軌之輩,想必這幾日便會按捺不住,前來試探。”
    長離淡淡應了一聲,轉身時,白玉耳鐺藏匿在發絲間輕輕搖曳。
    俯身踏入山洞,身影隱沒在陰影中。
    蒼青化作一縷氣霧,原地消散。
    洞門口。
    兩個仙域的弟子正在盤膝打坐。
    其中一個麵色陰沉,目光緊緊盯著長離。
    對方一襲淡雅的青衣,目不斜視地從他們麵前走進去。
    比起沒看見,更像是徹底無視了他們。
    洞窟深處,是那個由妖物化仙的師妹。
    他們這般孤男寡女獨處……沒想到在同門麵前毫不避嫌。
    關輕眉頭緊鎖,低聲冷哼,“妖便是妖,即便化仙,也改不了本性。”
    原本看那男子氣質斐然,以為身份不俗。
    現在想來妖就是妖,這般不知避嫌,真是有辱門風。
    關輕順著那兩人的身影望去,目光中帶著藏不住的不屑與輕蔑。
    正要收回視線,卻見裏麵的男子忽然轉過頭來。
    目光毫無波瀾,平靜如死水一般。
    關輕渾身一僵,心中陡然生出一絲懼意。
    他強自鎮定,不願承認自己被一個妖物的眼神嚇到。
    男子隻是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淡淡掃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像覺得關輕根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數百年來,關輕斬殺的妖邪鬼魔不在少數,這種平靜卻令人毛骨悚然的視線,他隻在極陰邪的邪物身上見過。
    即便對方已經不再看他,那股寒意仍如附骨之疽。
    關輕認為那男子與尋常妖物不同,倒不是因為模樣極為俊美,而是,因為他有一雙金瞳。
    妖物中雖有黃瞳,諸如火狐或鵲鷂,瞳色近似橙黃。可這樣的鎏金之色,的的確確是他成仙數百年來第一次見。
    他曾在師門的古籍中讀過,金色眼瞳乃是上古神獸鳳凰的瞳色。
    可這世上,明明早已無鳳。
    關輕是瞧不起妖物的,卻對這男妖的金眸有些心存顧慮。
    唐玉箋休息的地方在最裏麵,繞過一塊巨石的後麵。
    她倒是沒有像那些仙域弟子一樣調息打坐,而是閉著眼,斜靠在草垛上,麵朝裏麵躺著。
    柔滑的發絲向下垂,一副睡著了的樣子。
    長離走到她背後,停下腳步,垂眸看了一會兒,就看到她睫毛顫了顫。
    原來是在裝睡。
    剛剛隻是給他塗了藥,碰了他幾下,現在就不敢麵對他。
    昔日在畫舫上整日鬧著要偷看花魁小倌們紅袖翻飛的小妖怪,不知何時竟然有了男女大防的意識。
    長離麵上神情柔和如春風,眼神卻一寸寸沉了下去。
    唐玉箋聽到腳步聲後一直睜閉眼不敢睜開,隻覺得有人在看她,正想著長離怎麽還不走,就感覺身後有人握住她垂下的手腕,頓時渾身一緊,強忍著沒有動彈。
    他要做什麽?
    忍了半天,隻感覺長離將自己的胳膊緩慢抬起來放到裏麵,用外衫蓋住。
    她鬆了一口氣。
    然而下一刻,身後草垛一重,他似是要上來,唐玉箋連忙回頭,對上長離沉沉的眉眼。
    “不是睡了嗎?”長離說。
    “又醒了。”唐玉箋撐著上身,寸步不讓,蹙著眉一臉為難的模樣,“這裏太窄了。你既然傷好了許多,就不要和我擠在一處了……你躺下麵。”
    說完,她拉過外衫護住頭臉,又背對著他轉過身去。
    長離的嘴角輕輕往上牽起一個弧度,笑了一下,“好。”
    如果有鏡子,他或許能看到自己笑得有多虛假。
    兩人躺下,安靜下來。
    昨日倒不覺得有什麽,今日洞穴裏因為多了兩個人,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不知過了多久,唐玉箋自己先犯起了困,打了個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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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悄悄轉過頭,才注意到長離已經閉上眼,呼吸均勻,像是睡熟了。
    一頭烏發壓在身下,側著身子窩在草垛裏的樣子很安靜,像是書裏的白狐成精。
    唐玉箋身子朝下探了探,看了長離很久,隨後小心翼翼伸出手,在他的臉側摸了摸。
    撥開他的頭發,見他脖頸上的血痕已經退了,這才鬆了口氣。
    除卻長離偶爾的驚悚發言,他倒是比以前好說話了些。
    以前,他定是不願意收留自己同門的。
    唐玉箋轉過身,閉上眼,緩慢睡去。
    黑暗中,長離無聲地睜開眼睛。
    有些變化,初相逢時察覺不出來。
    時間一久就明晰了。
    他們倆昔日親近,唐玉箋一直住在瓊樓上,兩個人經常依偎在一處睡著,可現在她卻背對著他,躺在高一截的草垛上。
    為什麽如此抗拒同他親近呢?
    唐玉箋的頭發都睡散了,從上麵散下來,銀白色的。長離抬手去握,卻從指縫間滑出。
    草垛窄小,她的衣裙滑下來,搭在長離的膝蓋上。腳上穿著鵝黃色的羅襪,襪子堆疊在腳踝上,露出踝骨雪白透粉的弧度。
    長離輕輕撈起她的腳,用自己的衣衫蓋住。
    .
    翌日,唐玉箋又悄無聲息地入了城。
    這次她和關輕師兄一起去的,也不知怎麽的,一覺醒來,這方壺仙人座下的師兄對她態度更差,唐玉箋也被挑起了脾氣,兩個人火藥味幾乎對著互相衝撞。
    長離想跟著她,剛起身就被按住。
    唐玉箋壓低聲音說,“那些妖說不定還在尋你。”
    她給他一個符籙,“如果有什麽事,就掐碎這個符籙,我會知道。”頓了頓,她看著他光潔的皮膚嘀咕道,“什麽體質,恢複那麽快。”
    走出林外,唐玉箋抬起手,想要召喚卷軸。
    等了片刻,卻沒等來任何動靜。
    她一愣,明明感覺真身就在這附近,卻像是不聽她的了。
    她不信邪,抬手又召喚一次,這次卯足了勁,良久後才看見卷軸出現,懸停在五步之外不動了。
    “怎麽離我那麽遠?”唐玉箋心裏莫名不安。
    走過去,摸了兩下,見真身沒什麽旁的反應,才一躍而起跳了上去。
    山洞中隻剩下兩個人。
    被留下的那個弟子腿被妖物斬斷了,雙膝以下空空如也,麵上浮著一層穢氣,隻靠仙氣吊著,神情有些絕望。
    這幾日他都像個累贅一般拖累著師兄,每每對上師兄的目光,就抑製不住地感到難堪和消沉。
    回了仙域,不知是否能找到轉生的軀殼。
    如果用些天材地寶,雙腿或許能生出來,可他是這幅軀殼已是仙體,家中又不是名門大族,哪有那麽容易。
    耳畔傳來衣物摩挲的細微聲響。
    弟子抬起頭,看見那個青衣男妖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麵容冷峻,目光冷寂。
    他一驚,下意識往後退,背抵到牆上,“你要做什麽!”
    長離沒有說話,抬起手,掌心割開了一道口子。
    滴滴答答的血珠混著難以言說的異香滴落在那弟子的傷腿上。
    轉眼間,敲碎骨骼抽筋剝皮的痛感從雙腿傳來,弟子發出慘叫,臉上血色瞬間褪去。
    “你對我做了什麽?”
    弟子痛到痙攣,口無遮攔,“你、你這妖孽,我就知道妖沒一個……”
    “住口。”
    長離冷聲打斷,聲音頓時戛然而止。
    他收回手,站在洞口,望著外麵若有所思。
    不久後,洞中的弟子緩緩清醒過來,滿臉冷汗,眼中溢滿錯愕。
    難以置信地低喃,“妖?妖怎麽可能……”
    長離隻是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那弟子頓時噤若寒蟬,不敢再多言,隻是怔怔地望著他。
    “我同你做個交易。”
    .
    妖界市集到處掛著鈴鐺,街上不時走來數丈高的巨大妖獸,馱著妖物們在街巷上緩慢走動,集市攤販上的妖物都長得奇形怪狀。
    唐玉箋沿著溪穀,一條一條小巷子搜尋,一直一無所獲。
    忽然,妖群密集處傳來攤販的叫賣聲,聲音洪亮,瞬間吸引了唐玉箋的注意。
    “這幾隻可是天族!”攤販高聲喊道,語氣帶著幾分得意。
    唐玉箋循聲望去,隻見攤販旁用鎖鏈捆著幾個人形物,旁邊站著一個青麵獠牙的妖怪,小山一樣壯碩,手中握著一把比她身形還要高大的鐵刀,刀刃鋒利。
    唐玉箋被那刀光晃得眯了眯眼,下意識後退半步。
    聽到那妖怪大聲說道,“從不周山抓來的這些人,來了妖界還想逃?聽說天族的肉可是大補!”
    此言一出,周遭的妖怪紛紛騷動起來。
    “那我買一條腿。”
    “一條胳膊怎麽賣?”
    有人低聲嘀咕,“那是天族,你瘋了,這都敢賣?你看他們身上的衣服。”
    “這衣服怎麽了?”
    “好像是那個什麽仙域無極的弟子。若是你把他們吃了,說不定會有人找你來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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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玉箋聞言,踮腳湊近了細看過去。
    看清隨意綁在一起的那兩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籠子裏那兩個形容狼狽的人,正是星瑤和另一個師姐。
    她被推搡著,擠進去問價。青麵獠牙的攤主低頭打量她,確認她是妖,又見她一副瘦瘦小小的模樣,便哢嗒一聲將玄鐵刀插入地麵,粗聲粗氣地問道,“你要這些天族幹什麽?”
    唐玉箋揚起下巴,故作蠻橫地答,“當然是帶回去給我當牛做馬!”
    那妖怪聽了,竟覺得合情合理,像是被先前的妖物唬住,點了點頭報了個價。
    唐玉箋掏了半天,發現自己畫舫上積攢下來的分例已所剩無幾。
    她咬了咬牙,從懷中摸出一顆明晃晃的東珠,舉到那攤販麵前,“把這個也給你,夠嗎?”
    那妖怪盯著東珠,眼睛頓時直了,連忙接過來仔細查驗一番,隨即咧嘴一笑,揮了揮手,“夠了,夠了!你帶走吧。”
    說完,便示意她可以拉著車子離開。
    唐玉箋抬手推了推車,正打算走,卻聽那攤販忽然喊道,“等等,這個也送給你!”
    說著,他一把扯下旁邊籠子上的黑布。
    唐玉箋看過去,看到一個簡陋的藤編籠。
    裏麵有個渾身黑衣的東西,蜷縮著,手腳修長,身形高大,幾乎將藤編籠頂滿了。
    打濕的黑色布料下,隱約能看出緊實漂亮的肌肉輪廓。附著亂發的側臉上,如結晶般的透明鱗片映出細膩的微光,像極了小時候路過水晶商店時看到的玻璃櫃下的擺件。
    籠中的那人身材高大,因蜷縮的姿勢微微隆起的脊骨顯得強勁有力,令唐玉箋莫名感到一絲懼意。
    離近嗅了嗅,身上既無妖,氣也無仙氣。
    甚至沒有人氣。
    怪得很。
    她擺擺手,“這個就不要了。”
    正推著車準備離開,聽到那攤販在身後喊道,“送你你都不要嗎?”
    他拎著刀走向籠子,自言自語地嘀咕,“那隻能切開來賣了。”
    唐玉箋腳步一頓,頭皮發緊,不由自主地拐了回去,一手按在籠子上,歎了口氣。
    “那算了,我拉走吧。”她說著,示意攤主幫忙將籠子推上車。
    籠子裏的人看起來會說話。
    她受不了會說話的東西被吃掉。
    攤主身形魁梧如巨人,籠子在他手中顯得格外小巧。可拖動籠子時,動作卻顯得十分吃力,好像在搬什麽龐然大物。
    唐玉箋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麽族類?”
    攤販語氣隨意,“不知道,也是從不周山撈來的。”
    一動不動,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
    唐玉箋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伸出手,從籠子的縫隙間探進去。
    輕輕碰了碰那人的背。
    在她指尖觸碰到對方的瞬間,那原本沒有一絲活氣的身軀忽然動了。
    唐玉箋嚇了一跳,迅速收回手,往後躲了一步。
    攤販咧嘴笑了聲,“活著呢。”
    緊接著,就看到籠中人緩緩轉動上身。
    淩亂的發絲隨著他的動作滑落,隱約露出半張輪廓鋒利的麵容。
    下一秒,閉合的眼睛睜開。
    唐玉箋愣住了。
    一雙湖水一樣剔透的藍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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