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覺得，平日裏這幫老東西精明得跟千年的狐狸一樣，一遇到長生這種事情怎麽連腦子都拋掉了。哪怕陛下不用，也不會給他們啊，這還了得？千年的丞相？千年的世家，那國還是國嗎？
    不過也難怪，他是想不出這世界上有誰能夠抵禦長生的誘惑。從百姓到天子，從古到今，說不動心者有，但寥寥無幾。而且那是基於他們都未曾真正見過，見過了還能保持本心的又有幾何。
    陛下肯定也知道，他不用也會將其毀掉，斷了所有人的念想。不過這對於除魔道而言恐怕難以接受。看對方垂頭喪氣的模樣便知道，為了這不死藥損失慘重。如果將其毀掉，那這毀去的不僅是不死藥，還是眾人的精氣神。之後，除魔道將一蹶不振。
    而斬妖司也會受到影響。要知道沒有後勤的幫助，光靠斬妖司又能堅持多久呢？一旦失望想要重拾信心，起碼得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
    可現實是，不能讓陛下自己服用，那更不可能，下場隻有一個死字。雖然他現在同這幫老東西是站在一個陣營的，那之後呢？
    想辦法將不死藥從皇宮中盜走？也不太可能，畢竟那幕後黑手不會如他們的願。這要是打起來，毀掉一個王都還是輕輕鬆鬆的。
    而且也達到了目的。
    這就隻能勸說，看一下陛下的選擇了。
    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魏明不由得歎了一口氣，這已經不知道是他歎的第幾口氣了。魏兆也不知道該安慰什麽話。
    回到魏府時，天色已經暗了。
    \"父親，我會讓人看著除魔道中的一舉一動的。\"魏兆開口道。
    魏明點頭。
    另一邊，皇宮中，陛下的貼身太監不知道該怎麽勸，怎麽勸也沒有用。皇帝自從下午時見過除魔道後就一直保持著一個動作，晚膳也沒有動，茶也早已經冷了。
    他揮了揮手讓人重新換一批，小聲地提醒道：\"陛下，該用膳了。\"
    這提醒讓皇帝將目光落在了太監的身上，然後擺擺手：\"都出去罷，讓朕一個人想一想。\"
    無奈，皇帝都這般說了，一幫內侍魚貫而出。隻剩下一個人的宮殿空曠得讓人心慌。燭火的燈光雖然將殿中照得明亮，可無法照穿皇帝的心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其實他對於長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執著，他隻是恐懼死亡。他不像先帝那般灑脫，對於死亡有著獨到的一套看法。
    其實每一個帝王都探討過生死。有人灑脫看得開，發憤圖強，有人畏懼死亡，要麽活一天是一天，要麽想方設法地去逃避死亡。
    而當今陛下便是後者。他恐懼死亡，所以想要延長壽命。畢竟他有他的抱負，他想要多看看這個盛世。畢竟他不年輕了，登基已經年過花甲。然而耳濡目染也好，他做了數十年的太子，他其實是聰明的，所以對於長生並沒有多少渴求。
    這一次尋找不死藥也不過是一種寄托罷了，他從未想過真得會有人將不死藥擺在自己的麵前。
    然而事實發生了。
    當選擇擺在自己麵前時，他卻猶豫了。一個能夠長生的帝王真的好嗎？答案是否定的。他還記得父皇教的第一課便是：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他很清醒，他清楚地明白長生帶來的是什麽。是萬載的王朝？不，絕對不是。學不會坦然地麵對死亡，那對於死亡的恐懼終究會將他吞噬。現在君擺在了第一位，民與社稷又將何去何從？
    長生的君王帶來的是腐朽，與思維的固化，會變成一灘死水。他或許會麵對盛世，然後看著它從盛世衰弱，最後敗亡。
    長生不代表不會死，卻要承受比死亡更沉重的壓力。
    他自認為自己沒有準備好。
    可長生啊，說一千道一萬，都沒有這兩字的誘惑大。他自認為清醒，也自認為不可求長生，可當這兩個字擺在自己麵前時，他呼吸依然會變得沉重，他想要迫不及待地去服下那不死藥。
    這種誘惑沒有經曆過永遠也不會懂。
    他不知道他哪裏來的意誌力忍住不去觸碰。冥冥之中也有一種感覺告訴他，不要碰，碰了將會萬劫不複。
    理智與感性在腦海中不斷地對撞。
    他有一萬種，十萬種理由來阻止否定，可敵不過一句長生。他有些唾棄，要是父親在這，他絕對不會如此猶豫。
    現在他期望有一個人能站出來將他打醒。
    揉了揉腦袋，他看向了外界的黑暗。他當初不該讓除魔道去尋找那不死藥，他明明知道在那樣情況下得知的情報絕對不安好心。
    除了這些，他又想起了除魔道的眾人小心翼翼地將錦盒奉上時的表情。他愧對這幫人的忠誠，自己的私欲將自己推到了兩難的境界。
    現在還思考的也不止是自己。他想得更深了一些，這一株不死藥，如同打開一個魔盒，之後會發生什麽事情連他都不可預知。
    是求長生的風氣盛行再無人腳踏實地，良田荒廢，百姓流離失所。
    亦或者煉丹煉藥，神鬼之說，方士橫行，坑蒙拐騙，無所不用。他這才驚覺，他的任性到底給這個國度帶來了怎樣的危難。
    他無顏麵對所有人。
    各種複雜的人性情緒在腦海中攪和在一起，讓他陷入了一種很疲憊的感覺，卻又無可奈何。
    不過，好在還擁有著帝王的素養。他會逃避，但當事情已經發生，他也會站出來去麵對這狂風暴雨。他也走出來關住他的那個宮殿。
    剛一走出去，天空依舊微微亮。這一思考便是一夜。太監在門外已經焦急萬分，試探的提醒都沒有回應，好在皇帝最終還是出來了。
    他用過早膳的時候，便上早朝去了。
    而今天早朝上的氛圍要比以往要怪上許多，很多人都交頭接耳地在討論著什麽。皇帝知道他們在想什麽，所以也開誠布公地說道：
    \"諸位愛卿想必也聽說了，那不死藥的存在了，不知諸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