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雁門,寧死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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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中年漢子見張道之愣神,便也不管他究竟想不想聽。
    自顧自地開口道:
    “我當時想的是,若有一日不打仗了,我就回老家種田,娶個婆姨,讓她給我生個娃。”
    “將來,讓那娃莫要學我,莫要參軍,如此,就心滿意足了。”
    “...”
    中年漢子向張道之說出了自己的經曆。
    他說,他叫李甫,大名府人士。
    並非是佃戶出身,靠著家裏的幾畝良田,能夠混上幾本書讀讀。
    考過秀才,可惜沒有考中。
    因十八歲那年,見一戶豪紳將與自己有婚約的女子玷汙了。
    他氣不過,下黑手砍了對方。
    因殺人罪名,被關押在大名府的牢獄裏。
    當時的大周,還沒有那麽多的天災人禍。
    更沒有那麽多的死囚。
    按照大周律,像是李甫這種情況,需要移交到京城刑部候審。
    後來,將要對其定罪時。
    恰巧遇到了國師申九千組建新軍。
    李甫的父親經過千難萬險,終於入了京城,可以在皇城外喊冤。
    一來二去,便也就驚動了國師。
    後來,申九千便讓人拿來李甫的案卷,知他是讀書人,心下好奇,遂將其喚來。
    申九千見他生得虎背熊腰,是練武的好手,而且又會讀書。
    這種人,對軍隊來說,算是人才。
    而且,李甫之事,錯在那戶豪紳。
    於是,申九千就免了李甫的死罪,將他編入到雁北軍的體製裏。
    李甫沒有辜負申九千的期許,他在與元人作戰時極為果敢。
    帳內已攢敵將六顆頭顱。
    因功而升百戶。
    嶽山並未在他的帳下任職,但二人卻是同一年入了雁北軍,所以彼此的關係倒還算好。
    可是,直到現在,張道之也不理解,為何要與他說這些呢?
    李甫繼續說道:
    “嶽山兄弟臨死之前,還有一口氣,差人尋到了我,說想請我照顧他娃兒。”
    “我應了,昨夜裏見到你的時候,覺著你有點怪,我躲在暗中觀察你許久...”
    “你是個有本事的。”
    昨夜,有很多人,包括商鋪裏的百姓,都在盯著張道之看。
    對於眾人投來的目光,他根本就不在乎。
    然而,接下來,李甫的一句話,卻讓他感到驚詫,
    “想必您就是傳說中的張天師吧?”
    聞言。
    張道之一愣,脫口詢問,“何以見得?”
    李甫嗬嗬笑道:“國師對我有恩,當我知道,是您殺了國師的時候。”
    “我便想著多了解了解您,我是百戶,有些人脈,可以知道你們龍虎山。”
    “當然,我也沒有傻到要為國師報仇的意思。”
    正因李甫多方打探當代天師的樣貌、手段。
    才在昨夜裏確定了張道之的身份。
    隻是,堂堂天師,為何來到邊關呢?
    張道之更為不解,“你若想接走這個孩子盡管直言,既然不想尋我報仇,又何苦與貧道說那麽多?”
    李甫突然嘿嘿一笑,
    “若您不承認您是張天師,方才我說的那些,就當是猜測了。”
    “我想不到的是,你居然就那麽大方承認了。”
    張道之一愣。
    李甫道:“以您的身份,所到之處,必有高官一路陪侍,但是,您來雁門,我們沒接到任何消息。”
    “所以我就猜測,您肯定是不想讓旁人知道您的身份。”
    “其實我起初也不太敢確定您的身份,方才那番話,是想從您嘴裏聽到個實底。”
    張道之沉默。
    李甫也是如此。
    約有半炷香功夫過去以後。
    李甫才再次開口道:“您放心,除了我之外,最起碼是現在,沒有人能夠知道您的身份。”
    “不過,您也留個心,我隻是稍加推測,便將您的身份算了個七七八八。”
    “若是有心者,隻怕您刻意隱瞞身份也瞞不住。”
    “畢竟,這世上,見過您的人太多了。”
    說至此處,他從張道之懷裏接過那個孩童,緩緩起身,正色道:
    “您是山上仙人,斬妖除魔,本就是您的職責在內。”
    “我隻是個凡人,就算千千萬萬個我,也殺不了您,所以,我不會做傻事,要找您尋仇。”
    “可有句話,我想替國師說出來,國師他老人家就算在你們眼裏是壞人,是妖。”
    “但是,在我們邊軍眼裏,不是。”
    說罷,便就轉身離去。
    張道之看向他離去的背影怔怔出神。
    直至對方消失在皚皚白雪中。
    期間。
    張道之一直在想李甫的話。
    國師申九千,當真十惡不赦嗎?
    他為了獲得強大實力,不惜吸食國運,導致各地天災人禍不斷。
    或許,就是因為他,才導致前身的那處小村莊失去了國運庇佑而被邪祟入侵。
    而且,當年在龍虎山那邊,申九千也確實有意要殺自己。
    但申九千為何想要獲得強大實力?
    不還是因為,一心想要收複燕雲十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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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罵他是窮兵黷武。
    但不管怎麽說,申九千從未虧待過邊軍將士半分。
    甚至,因為他的存在,導致邊軍將士的陣亡撫恤金,都翻了好幾倍。
    一些士大夫們,對此根本就不認可,認為這是申九千在豢養私軍,在侵害國家利益。
    可是,若無重賞之下的勇夫,誰會世世代代鎮守雁門,看護好長城要塞?
    張道之緩緩合上雙眼。
    申九千有罪,罪在萬民,但他又無愧於朝廷,無愧於邊軍。
    他本想著,將那孩子還給嶽山之後,便就離開雁門。
    但是,他現在不想了。
    因為他要親眼看看,申九千留在這世上的雁北軍,究竟是怎樣一些人。
    一心想要收複燕雲十六州的國師,其本質,又是怎樣一個人?
    張道之原以為,他與申九千的承負早已終結。
    但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張道之打定主意後,便一動不動的坐在原來位置。
    他也不施展金光咒抵抗雨雪,任由漫天飛雪,將他掩埋。
    兩日時間很快過去。
    期間,北元組織了不下十餘次規模的戰役。
    在長達數日的高強度防守戰情況下。
    雁北軍的將士,不但士氣沒有崩潰,反而有越戰越勇的意思。
    而在這兒兩日裏,張道之聽到了很多將士的聲音,
    “這怎麽有個雪人?”
    “是那個道人?他怎麽還在這兒?死了吧?”
    “草原蠻子即使再囂張,也從未在大雪天裏來犯,今年是咋回事啊?”
    “誰知道呢?”
    “我看,與國師之死有關,國師在的時候,那些草原蠻子豈敢如此?”
    “說的沒錯,世人都說那龍虎山張天師是天上仙人,但即使是仙人,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把國師給殺了吧?”
    “若是國師在此,咱們也不會有那麽多的袍澤兄弟死了。”
    “...”
    張道之聽到,有雁北軍的將士在埋怨他。
    他雖被雨雪掩埋,但是,卻依舊耳聰目明的很。
    身處此地,他最常見的是那些將士們,前赴後繼的去了城頭上。
    也最常見,不少身著甲胄的屍體被壘到幾輛馬車上,運送到別處去掩埋。
    若非這場大雪將死戰的將士鮮血覆蓋,或許,此刻的雁門,已經是一座血城了。
    但是,這些將士,卻從來沒有說過,他們不該死。
    他們披上了甲胄,就要為腳下的土地負責。
    死戰不退。
    忽有一日,接連幾日的大雪,終於停住了。
    雁北關城頭之上。
    戰鼓聲再起。
    主將親自擂鼓。
    此戰過後,雁門守兵的實力,再一次迎來削弱。
    主將不止一次的,朝著身邊的斥候歇斯底裏的怒吼著,
    “援兵呢?這都數日了,為何援兵還未至?”
    “我們散出去的靈鴿傳來消息沒有?”
    “距雁門最近的興軍寨呢?有他們的消息沒有?”
    “...”
    雁門關內,雖說有不下十萬的精兵。
    但是,這支軍隊,不隻是要駐守雁門關一座城寨。
    還要駐守與之相連的長城要塞。
    兵力一旦分布,留守雁門的將士,便不足三萬。
    而草原蠻子,像是一條條瘋狗一般,不惜代價的強攻雁門。
    雖說北元的傷亡是雁門守兵的數倍不止,可在這樣耗下去,雁門危矣。
    然而,直到此刻,援兵仍是遲遲未至。
    好似別地壓根就不知道,雁門關正發生著一場堪稱驚天動地的大戰。
    其實,在北元發動第一次進攻的那一刻,他們便派了不少人,來勸說這位主將與戍衛雁門關的將士投降。
    然而,迎接他們的,隻有雁北軍手中利箭而已。
    又過兩日。
    原本越戰越勇的雁北軍將士,此刻也不禁感受到身疲力竭。
    城頭上。
    有眼力驚人的哨兵忽見前方冒出一團團黑氣,心下大駭,連忙奔走全城,將因數日大戰而深感疲倦的將士喚醒,
    “敵襲!敵襲!”
    “...”
    一時間,整座城頭亂成一鍋粥。
    雁門關主將剛合上眼睛眯了一會兒,突然聽到斥候聲音,連忙睜開雙眼。
    他身上的甲胄,布滿了刀痕。
    自身,也落得個傷痕累累的下場。
    這兩日,他一直在死撐。
    “他娘的,又來了!”
    主將站起身,當他看到遠方的黑氣時,忽而心中一凜,
    “異士?薩滿術?這草原蠻子...”
    他咬牙切齒,當即下令道:
    “讓全城百姓,即刻出城!”
    “還能握得動刀的兄弟,站起來,咱們漢家兒郎,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
    主將見多識廣。
    他心裏很清楚。
    當北元派出異士的那一刻,這座巍峨數千年的城關,便已然守不住了。
    對於他們這些隻憑一身血氣殺敵的武將來說,異士,就宛若一座邁不過去的高山。
    砰——
    砰——
    城頭之上的戰鼓聲再次響起。
    主將用足了氣力,將刻有‘周’字的大纛,牢牢握在手中並又高高舉過頭頂,大聲道:
    “漢家兒郎,有死無生,寧死不降!”
    這一刻。
    來自於各地,匯成一支雁北軍的勇士們,紛紛用著自己最大的聲音,附和著主將的聲音,
    “京兆府陳大牛,寧死不降!”
    “永興軍路徐有誌,寧死不降!”
    “雁北軍百戶李甫,寧死不降!”
    “...”
    這一刻,任由雨雪如何衝刷,終難洗去雁門關城頭之上的血漬。
    ‘周’字大纛,正在那位主將手中飄蕩。
    大周承平元年,冬月底。
    雁門戰起,雁北軍寧死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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