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周未清楚，此刻絕不是他哀痛之際。
    他神色發狠，神念化劍，斬斷一切殘念，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已心如明鏡：
    “火雲子以身殉道……為我爭取了這半日時間。”
    “而虛丘至多還有數個時辰便會趕回……”
    “按照元心的推算……我服用忘情水，突破第三境是唯一的機會。”
    “然而……”
    “即使突破第三境，掌控劍道道韻，我如今沒有法力，又該如何激發？”
    周未的思緒轉動如同閃電一般迅速。
    “等等……”
    “並非沒有機會！”
    周未在瞬息之間，頭腦靈光一閃，他已在此時，終於明悟破局之法。
    “原來如此……”
    ……
    ……
    周未一連深吸了好幾口氣，將心中的悸動壓下。
    他知道如今的情況緊急無比，確定破局之法後，他便沒有再思慮任何其餘東西的時間。
    他伸手一拍，那儲物袋之中，一個綠色的小瓶便顯了出來。
    瓶口一開，一道散發著怪異味道靈液便被周未的神魂托舉著，浮在他的麵前。
    “忘情水……”
    周未緊閉著雙眸，他的記憶在此刻已最終回溯一般，一幕幕閃動，而一眨眼之間，便隻留下了晉南的危局。
    “服下忘情水之後……”
    “將頓忘一切……”
    “忘記自己的那些埋藏於識海深處的記憶……”
    “忘記美好以及不美好……”
    “淨化神魂……自此之後，心中隻餘大道……”
    周未心中默念著，他靜靜地等待著忘情水發揮效用，神色之中露出一絲決絕。
    他絕不是優柔寡斷之人。
    周未盤直身軀，微微張口，那一小份忘情水便迅速進入他的口中。
    忘情水並不冰涼，甚至於隻如煙霧一般。
    它如同虛幻，但又似乎有著實質。
    忘情水此等奇異的靈液，正是因其苛刻無比的煉製方式，才在晉南失傳。
    數千年來，直至如今，周未或許是唯一嚐過忘情水滋味的人。
    ……
    仿若淚滴一般的苦澀是此時忘情水入口唯一的感覺。
    苦得讓周未不由皺眉。
    那股無法言喻的苦味，在不斷地發酵蔓延擴散。
    苦澀讓周未的身軀開始顫動。
    “我這是……”
    周未隻覺得隨著這道忘情水入腹，自己奇異至極地進入了一種類似於醉酒的狀態。
    他漸漸開始無法控製自己。
    他感到自己開始做夢……
    且此次做夢，並非衍夢。
    而在周未做夢之時，忘情水之中，謝長衣、元心大師、趙靈兒、鄭立之四人畢生的法力精魂所化作的舍利能量，也在不斷逸散著其中的靈氣，滋養著周未的身軀……
    ……
    ……
    “這是……”
    隨著忘情水的作用迅速發作，周未也越來越無法控製自己，陷入一長串連綿夢境之中。
    夢境多而繁雜。
    周未一愣神之間，便隻覺眼前多出了一縷青煙。
    那青煙彌漫而又消散之後。
    周未又覺自己在不斷經曆著一場場夢。
    夢中的主角不一，但都是那些與周未曾經熟識的人。
    ……
    最先出現的便是鄭立之的夢。
    那場幻夢之中，是周未與鄭立之相關的一切經曆。
    從他幼年之時，在“緣聚客棧”之中，被父親鄭合帶到與周未的第一次見麵，再到之後的周未耗費心力，利用百毒金蜈解救他，又到後來他在蒼雲殿潛心修行，返回大吳，最後前往玄劍門……
    周未如同旁觀者看著這一切經曆的發生。
    而每隨著一幕幕經曆變化，周未便覺得自己的與之相關的記憶，也在不可避免地消散。
    有關鄭立之的記憶越來越少，越來越難以回想。
    那些鄭家的一切，也同時都在此刻逐漸淡化。
    這場夢境的最後，周未看到鄭立之身處於胤龍仙城，大殿之中的畫麵。
    在那燭燈以及佛焰的交相閃耀之中，鄭立之盤坐著，一言不發，隻是微微笑著。
    “世伯……再會……”
    在他身化舍利之前，隱隱約約傳來這麽一句之後，鄭立之的容顏，便完全模糊。
    周未無法言語，無能為力。
    此時他已經沒擺脫夢的辦法。
    無論他想不想忘記，都已不得不將之忘卻。
    一股股沉悶的痛感，在周未的神魂中傳來。
    ……
    而忘情水的作用仍在持續著。
    緊隨著的，便是謝長衣的夢。
    那過往的一切經曆，仿若都化作泡影，都化作幻夢。
    周未隔著無盡的時空，看著盤坐入佛焰的謝長衣。
    “師父，長衣盡力了……”
    他的聲音隔空悠揚而來，看似很近，但卻遙遠無比。
    周未伸出手去，想要觸摸這個他寄予厚望的弟子，但他什麽也碰不到。
    他想說些什麽。
    他想喊出謝長衣的名字。
    “你不能死！”
    “你不該死！”
    “你還要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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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無論如何努力，都不能發出任何一句。
    周未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謝長衣的身影消失，再到他的容顏記憶模糊。
    那股心痛的感受，讓周未難受至極。
    “長衣……”
    不知怎麽的，周未現實之中，盤坐在封印之地中的身軀，忽而無法避免的落下兩行清淚來。
    他的神魂仿若失語者，再說不出一句。
    他甚至已經忘記了謝長衣的名字，他將不再記得與謝長衣有關的一切。
    ……
    夢境接連不斷地拉扯著周未，使他陷入其中。
    趙靈兒那本該埋藏在周未記憶最深處的容顏，也在此刻被忘情水挖掘而出，一幕幕回憶變得無比清晰。
    那些過往的，無法追回的歲月，先是清晰著，又隨之慢慢模糊消散了。
    一切又隻剩下趙靈兒走入那大陣之中的畫麵。
    趙靈兒輕聲道：
    “周未……”
    “忘了我……”
    她那嬌美的容顏在下一刻便徹底從周未的記憶中消失，化作舍利。
    ……
    周未愣愣地看著消失在火焰中的趙靈兒。
    隻一刹那之間。
    他就忘了。
    忘了她清冷的容貌，忘記了那些過去，忘記了那些誓言……
    ……
    夢境接連不斷。
    甚至於鄭琴、甚至於吳心慈，這些並未化作忘情水的修士，也在這個時刻，融於混沌，消弭不見。
    周未隻覺自己陷入了一種無法自控的狀態，沉入了泥沼之中，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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