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應該是工人放鬆的時候。
    特別是當下烈日炎炎，有個舒舒服服待在陰涼處的機會不容易。
    四九城的工人也不例外，原本就吃不太飽，工作都沒力氣，現在閑著自然不想動地方，還能省點糧食。
    但軋鋼廠附近卻有些不同。
    很多年輕人自早上開始四處溜達，哪怕是回到屋裏也不閑著，嘴裏嘟囔著‘保佑’、‘過關’之類的詞。
    若不是當下破除封建迷信，說不定就要傳出集體中邪的風言風語。
    考完試等成績的時候，最是忐忑，對沒經過題海戰術的洗禮的人，效果更佳。
    工人同誌們，終於享受到了學生的一些快樂。
    臨近中午，趙成從工業部辦公樓走出來，額頭上的汗珠成股流下。
    抬手抹去汗水，趙成在門口尋了個陰涼處，席地而坐，用手裏的兩個文件袋當扇子，低頭不語。
    靠得近的一個保衛幹事往陰涼處走了幾步，笑道：“小趙，咋熱成這樣？”
    趙成抬頭一看，很熟悉的一個同誌，依稀記得叫高成。
    認清來人後，趙成歎息道：“高叔，領導發揚節儉風格，不開風扇，”
    “年輕人火力旺，出點汗是好事！”高成笑了笑，低頭掃了一眼趙成手中的‘扇子’，問道：“領導不給批？”
    趙成正在煩悶，心想著能有個人倒一下苦水也好，對著高成點了點頭，打開了話匣子。
    “領導留下了，說要研究研究......”
    趙成微微歎息，揚了揚手中的文件袋。
    同樣的文件袋他帶了六個，但沒有一份有成功跡象，原因很簡單——沒錢。
    饑荒時期，以穩為主，任何項目的審批都要慎之又慎，生怕錢花不到刀刃上。
    小說裏那種拿出圖紙，一眾領導納頭便拜，項目立刻上馬，資源人才一路綠燈的情節，趙成自認這輩子見不到。
    或許有一批人能做到，比如正在種蘑菇和下餃子的那些，但趙成努力了十幾年，也不過是跟著大佬的足跡走，背影都還沒看到。
    趙成自認沒有那些大佬的水平，想要有同等待遇，除非直接動用關係，說不定能強行上馬項目。
    但趙成幹不出來這種事。
    關係又不是秘密，互相都知道，合規的肯定幫著辦，但強行用關係，可就不合規了。
    “研究研究，那估計今年是批不下來了。明年可能也要看條件。”
    高幹事搖了搖頭，他轉業到這裏，十幾年一路幹到科長，但依舊帶著軍人風格，說話間毫不留情。
    “我知道......”
    趙成苦笑兩下。
    這些困難他一直知道，但不能因為困難就不做，他對自己的項目含金量還是有些信心的，無論是改進製鋼工藝還是數控機床的改進，都很有前景。
    “小趙你今天好像一直在附近轉悠，沒想著去其他地方看看？”
    高幹事話語間帶著幾分引導，但正在難過的趙成沒聽出來，低聲回道：“待會兒去農業部和冶金部，有兩個項目是跟水利相關的......”
    “你這樣廣撒網可不行，說不定是個沒魚的池子，撈不到魚。”
    高幹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忽然有了幾分高人氣息。
    趙成偏過頭，這時候再遲鈍也能明白這是話裏有話。
    “高叔，您有什麽高見？千萬要指點一下我這個晚輩，現在我真是一頭霧水，跟瞎子一樣......”
    趙成本能的往懷裏掏，忽然想起高成好酒卻不抽煙，尷尬的笑了兩聲。
    好在他不是個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的性子。
    大學那兩年跟老師來部裏，等人的時候沒少跟保衛科一塊聊天玩鬧，關係處的不錯，所以高成才會看到趙成頹廢，立馬過來勸導。
    不然部裏這麽多人，每天來打申請的人少說接近三位數，高成可同情不過來。
    “煙拿出來吧，我給那群孩子抽，聽說你當了副廠長，這點錢不用省吧！”
    高成故作發怒的樣子，趙成看了，伸手遞過一包開封的煙，心情稍稍放鬆。
    能這樣開玩笑，證明沒把他當外人，要是真客氣了，那才不好辦。
    “高叔，別逗悶子了，我是真著急！要是一直沒項目，沒活幹，我這副廠長就是烤爐上的鴨子......”
    高成搖了搖頭，用力拍了下趙成的肩膀，低聲道：“聽說你快結婚了，別說鴨子了，怎麽連喜糖都沒有？”
    看著高成嘴角調侃的笑意，趙成無奈的歎了口氣，一本正經道：“高叔，我丈母娘還在軍隊沒回來，等到日子定下，我保證糖和鴨子都有，要多少有多少！”
    “那你可就破費了......好了不逗你了！”
    看著趙成幾乎要哀求的表情，高成也收起了逗孩子的心態，正色道：“小趙，現在到處都缺錢缺物資，都知道好鋼用在刀刃上，最近的新聞你總看了吧？”
    趙成回憶起這幾個月的報紙，忽然靈光一閃，試探道：“高叔你是說，阿三那邊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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