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三將素帶回她的房間，看著她機械地走到床邊坐下。
    眼神迅速恢複成那種空洞無物的狀態，仿佛剛才的恐懼和顫抖從未發生過。
    這副情景並未讓宗三感到意外，甚至這在他的意料之中。
    “好好休息吧。”宗三輕聲說道，盡管知道素很可能聽不見，或者即使聽見了也無法理解。
    他輕輕拉上門，轉身向廚房走去。一天的開始意味著又一輪“帶娃”日常的開啟，而首先要解決的就是早餐問題。
    當宗三推開廚房的門時，一股熟悉的氣味撲麵而來——不是食物腐敗的酸臭味，而是各種料理混合的香氣。
    他愣了一下，快步走到冰箱前，一把拉開了冰箱門。
    眼前的景象讓他怔愣了一下。
    冰箱裏整整齊齊地擺滿了一盤又一盤的飯菜，與他那天看到的餿掉的盛宴驚人地相似。
    烤魚金黃酥脆，天婦羅排列得整整齊齊，味增湯在透明的容器中微微晃動，米飯被精心塑形成完美的半球狀。
    每一道菜都精致得如同專業廚師的作品，這不是他做的，也不像本丸那些人機。
    本丸的人機不會做這些，劇情的規定之下，他們隻會做西餐。
    宗三伸出手，觸摸其中一盤烤魚。烤魚還未完全冷掉，顯然是放進去不久。
    他的目光在這些菜肴間遊移，忽然間，一個念頭如閃電般擊中了他。
    他推翻了之前所想——這些豐盛的飯菜是為了慶典準備的。
    或許……這是本丸中的刀劍們特意為他準備的。
    為了減輕他的負擔。
    這個想法讓宗三的心髒莫名地加速跳動。他回想起這些天來的種種細節。
    那些微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他一直以為是巧合，或者是自己多心了。
    但現在，看著這些顯然是精心準備的飯菜，宗三明白人機或許不是人機了。
    他下意識地開始熱菜，動作機械而熟練，思緒卻飄向了遠方。
    蒸汽從鍋中升起，模糊了他的視線，也模糊了現實與猜測之間的界限。
    當所有的飯菜都被熱好，香氣彌漫在整個廚房時，宗三望著那些冒熱氣的盤子，突然笑出了聲。
    那笑聲中帶著無奈和無語凝噎。
    這些關懷，這些精心準備的飯菜，不是為了現在這個占據著宗三左文字軀殼的陸仁甲。
    他們是為了真正的宗三左文字。
    宗三左文字他在將自己逼瘋的同時，喚醒了他的同伴們。
    “原來如此...”宗三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灶台的邊緣，“你們早就醒過來了，不是嗎？”
    在這個舞台上，曾經隻能扮演自己角色和劇情的木偶，一個接一個地恢複了自我意識。
    但他們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發現自己仍然被困在無形的枷鎖中。
    他們能夠思考，能夠感受，卻無法擺脫世界的安排，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切一次次重演，看著彼此一次次死去。
    而宗三左文字，那個被他們視為兄弟和同伴的刀劍，在瘋狂之中選擇了瘋狂的辦法——通過自我獻祭，召喚一個來自世界之外的存在。
    “你計算了多久？”宗三輕聲問道，仿佛那個已經離去的靈魂還能聽見，“嚐試了多少次？失敗了多久才終於成功召喚了我？”
    他沒有感到被利用的憤怒，反而湧起一種好奇。
    宗三走到窗前，望向庭院中那些如同精致人偶般靜止不動的刀劍們。
    現在他知道，在那空洞的表象之下，藏著的是清醒而痛苦的靈魂。
    他們記得每一次輪回，每一次死亡，卻不得不扮演著自己的角色，等待著渺茫的希望。
    “你們一直在暗中幫助他，對嗎？”宗三對著空無一人的庭院低語，“幫助那個真正的宗三左文字，完成他的計劃。”
    一陣微風吹過，庭院中的萬葉櫻輕輕搖曳，幾片花瓣飄落，仿佛在回應他的問題。
    宗三回到餐桌前，開始將食物分裝到不同的食盒中。
    他的動作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輕柔，仿佛這些飯菜是什麽珍貴的寶貝。
    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確實如此。這是那些被困的靈魂能提供的、最直接的感謝和期盼。
    當他提著食盒走出廚房時，注意到走廊的地板被擦得異常幹淨，幾乎能照出人影。
    這不是程序設定的行為——本丸的清潔工作通常隻在特定時間進行。
    宗三微微一笑，繼續向前走去。
    在大廣間中，刀劍們已經就座，依舊眼神空洞，姿態僵硬。
    但這一次，宗三注意到了一些比以往更加明顯的異樣。
    小夜的坐姿比平時更加端正。
    江雪的茶杯被放在了他最習慣的位置。
    宗三開始分發食物，仔細觀察著每個刀劍的反應。
    當他們接過食盒時，手指會有幾乎難以察覺的停頓。
    當食物送入口中時，吞咽的動作會比平時更加流暢自然。
    這些微小的異常並沒有像今天這樣明顯，宗三當時也隻以為是程序的隨機波動。
    但現在他知道，這是那些被困靈魂盡力表達的謝意。
    午餐時間平靜地過去了，沒有發生任何意外。
    刀劍們安靜地進食，安靜地離開，一切都符合“程序”的設定。
    但當宗三開始收拾餐具時，發現桌上不知被誰留下了一朵小小的、完美綻放的櫻花，正好放在他常坐的位置上。
    宗三拿起那朵花轉了轉後，露出一個柔軟的笑容。
    “我不會讓你們的等待白費。”他輕聲承諾道，“也不會讓那個宗三左文字的犧牲變得毫無意義。”
    那天下午，宗三比平時更加細心地照料著本丸中的一切。
    他為每振刀劍整理了衣飾，為審神素讀了會兒書——盡管她可能聽不懂，甚至為庭院中的花草修枝剪葉。
    傍晚時分，宗三再次來到廚房，發現冰箱裏又多了幾盤新做的點心。
    這次不隻是西式點心，還有幾樣中華點心，他們嚐試了新的食譜。
    宗三拿起一塊糕點，放入口中。
    甜度恰到好處，口感完美，這明顯是經過多次嚐試才能達到的完美水準。
    “你們練習了多久？”宗三喃喃自語，想象著那些刀劍在無人注意的深夜，小心翼翼地嚐試烹飪，失敗了一次又一次，卻從不放棄。
    這一刻，宗三忽然明白了那個真正宗三左文字的心情。
    ……
    當夜幕降臨，宗三站在走廊上，望著天空中那輪異常明亮的月亮。
    他手中握著那朵小小的櫻花，仿佛握著一個無聲的承諾。
    “放心吧，我會讓你們擺脫這些的。”他對著夜空輕聲道，“這對我來說簡單的就像是呼吸一樣。”
    在他的身後，本丸的陰影中，幾個身影靜靜地站立著。
    他們的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充滿了複雜的情緒——希望、恐懼、期待，以及一絲幾乎不敢表露的信任。
    然後，如同被無形的線拉扯，他們又恢複了那種空洞的狀態，機械地走向各自的房間，繼續扮演著被設定好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