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國手腳麻利地將董書記平日裏看的書籍、文件整理成冊，用繩子仔細捆好。
    董奶奶則小心翼翼地把董書記的衣物一件件疊放整齊，放進包袱裏。
    黃秘書眼尖，看到床頭的水杯還沒收拾，趕忙拿過來擦拭幹淨，一並放進行李當中。
    三人分工明確，配合默契，動作迅速而又有條不紊。
    沒一會兒，病房裏董書記的東西就被收拾得幹幹淨淨、整整齊齊。
    在醫院那略顯壓抑的走廊盡頭，王建國獨自佇立，仿若一尊凝固的雕像。
    頭頂的燈光慘白地灑下，將他那張滿是愁容的臉照得愈發清晰。
    他眉頭緊鎖，眉心處擠出一道深深的溝壑，眼神中透露出無盡的糾結與掙紮。
    嘴唇不時地微微顫動，似乎在無聲地進行著一場激烈的內心爭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走廊裏偶爾有醫護人員匆忙的腳步聲和推車軲轆有節奏的響動傳來，打破片刻的寂靜後，又迅速歸於平靜。
    王建國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站著，腦海中不斷翻湧著各種念頭。
    董書記出院，這本是個讓人欣慰的消息，可如今這複雜的局麵，卻讓這消息的傳遞變得棘手萬分。
    楊小花還臥病在床，身體虛弱到了極點，趙書卓守在她的身旁。
    這個節骨眼上，說出董書記出院的事兒，會不會又給他們增添新的波瀾？會不會讓本就沉重的氛圍雪上加霜？
    然而，隱瞞不報終究不是辦法，王建國深知這一點。在經過長時間痛苦的思慮之後，他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微微抬起頭，長舒一口氣，眼神中閃過一絲堅定。
    他心裏清楚，趙書卓作為關鍵人物，有權知道董書記的近況，哪怕這消息可能會一時衝擊到他。
    於是，王建國邁著沉重的步伐，緩緩向著楊小花的病房走去。
    一路上，他的腳步拖遝，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與周圍匆忙的節奏形成鮮明對比。
    路過一間間病房，裏麵傳來的輕微咳嗽聲、低低的交談聲，都像一根根刺，紮在他愈發敏感的心上。
    終於，他來到了楊小花的病房前。那扇門半掩著，沒有完全關閉，一道昏黃的光線從門縫中透出。
    王建國下意識地放緩呼吸，放輕腳步，像一隻謹慎的貓靠近獵物一般，小心翼翼地湊近。
    還未真正踏入病房，細微的動靜便傳入他的耳中。他微微側身，透過門縫向裏窺探。
    病房內，趙書卓高大而略顯疲憊的身影映入眼簾。他背對著門口，寬闊的肩膀微微下沉，似乎承載著太多的壓力。
    此刻，他正全神貫注地扶著楊小花起身，雙手穩穩地環繞著她纖細且脆弱的雙肩。
    楊小花整個人憔悴不堪，原本烏黑亮麗的長發此刻淩亂地散落在枕邊，幾縷發絲濕漉漉地貼在她蒼白如紙的臉頰上，更襯得她毫無血色。
    她的眼睛深陷，眼神空洞而黯淡，病號服鬆鬆垮垮地穿在身上，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
    趙書卓的動作輕柔至極，每一個細微的調整都飽含著關切與嗬護，生怕弄疼了她。
    看到這一幕，王建國的心頭猛地一揪，眼眶也不自覺地微微泛紅。
    他抬手在空中停頓了許久，手指微微蜷曲，最終，還是輕輕地在門上敲了幾下。
    那敲門聲輕得如同冬日裏飄落的初雪，悄無聲息地融入空氣中。
    緊接著，他緩緩推開房門，門軸轉動發出輕微的“嘎吱”聲，在寂靜的病房裏格外清晰。
    王建國一步一步，落腳極輕，仿佛腳下踩著的不是地麵，而是易碎的玻璃，生怕驚擾了屋內這對飽經苦難的人兒。
    他慢慢走進病房，消毒水刺鼻的氣味撲麵而來，混著屋內兩人身上散發的疲憊與哀傷，讓王建國本就沉重的心情愈發壓抑。
    他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打破這僵局，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看著眼前的一切。
    趙書卓正幫著楊小花調整坐姿，不經意間抬眼，目光掃向門口。
    待看清來人是王建國時，他黯淡的眼眸瞬間有了光亮，像是在黑暗中尋到了一絲曙光，連忙起身迎了上去，急切地說道：
    “建國，你來的正好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拉著王建國往病床邊走近幾步，臉上滿是感激與欣慰。
    “我剛剛把你千辛萬苦尋到藥的事跟小花說了，你不知道，小花一聽完，就坐不住了，非要現在就去親自感謝你呢。”
    順著趙書卓的指引，王建國的目光投向病床上的楊小花。
    隻見她形容憔悴至極，原本圓潤的臉龐此刻消瘦得顴骨高聳，皮膚白得近乎透明，毫無血色，嘴唇幹裂起皮。
    一頭烏黑的長發此刻淩亂地散落在枕邊，幾縷發絲還黏在汗濕的額頭。
    她的雙眼噙滿了淚水，那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仿佛隨時都會決堤而下，將這滿是苦難的病房淹沒。
    聽到趙書卓的話，她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強大的力量，不顧身體的虛弱，雙手顫抖著撐起身體，雙腿挪動著往床邊蹭。
    “撲通”一聲，沉悶而又令人揪心的聲響打破了病房內短暫的寧靜。
    楊小花竟然直直地跪在了地上，膝蓋與冰冷堅硬的地麵撞擊，發出讓人不忍卒聽的聲音。
    她抬起滿是淚痕的臉，望向王建國，聲音哽咽，字字泣血般地說道：
    “王大哥，謝謝你，我們萍水相逢，在我最絕望的時候，你卻肯伸出援手救我父親，這份大恩大德，我真的……我真的無以為報啊！”
    說到這兒，她已是泣不成聲，雙肩劇烈顫抖，雙手死死地攥著衣角，仿佛那是她最後的支撐。
    片刻停頓後，她似乎覺得言語仍不足以表達內心的感激，於是，就如小雞啄米一般，額頭一次次重重地叩向地麵。
    每一下叩擊，都如同重錘砸在王建國和趙書卓的心上，病房裏回響著沉悶的磕頭聲，伴隨著楊小花壓抑的啜泣，讓人心如刀絞。
    地麵漸漸被她的淚水浸濕，那一小片水漬，映射出的是一個無助女孩最赤誠的感恩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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