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主任端坐在斑駁的木質辦公桌前，指尖輕輕摩挲著桌邊的裂痕，那是歲月留下的印記。
    聽到王建國和趙書卓對劉傳軍的誇讚，他原本平和的麵容瞬間泛起了漣漪，眼中閃爍著晶瑩的光芒。
    那是曆經歲月沉澱後的認同與感慨。
    他緩緩挺直脊背，微微眯起眼睛，仿佛透過辦公室的牆壁，穿越時光的長河，回到了與劉傳軍並肩奮鬥的青蔥歲月。
    “建國，書卓，這些話你們可說對了。”
    宋主任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一種曆經滄桑的厚重感。
    “我這個老弟呀，他對國家、對人民，那是掏心掏肺，從來沒有一絲一毫的私心。”
    “咱們從年輕的時候剛剛參加工作就在一起，那時候條件艱苦，工資微薄，可他從來沒有抱怨過一句。”
    “記得有一年冬天，公社要修建一座橋梁，資金短缺，物資匱乏，眼看著工期就要延誤。”
    “是他，二話不說，把自己省吃儉用攢下的錢拿了出來，還四處奔走，發動鎮上的鄉親們捐款捐物。”
    “那時候，他的妻子剛剛生了孩子，家裏也正需要用錢，可他卻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公家的事上。”
    宋主任的思緒沉浸在回憶裏，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一絲微笑：
    “他這個人呐，就像一團永不熄滅的火，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
    “隻要是他認定對國家好、對人民好的事，哪怕前麵是刀山火海，他都敢闖一闖，哪怕讓他豁出命去，他都不帶猶豫的。”
    “有一回，磚廠發生了火災，火勢凶猛，旁人都嚇得不敢靠近，可他卻毫不猶豫地衝進火場，組織工人救火。”
    “等火撲滅了，他整個人都被熏得漆黑，頭發也燒焦了一大半，可他隻是嘿嘿一笑，說隻要廠子保住了，這點傷算什麽。”
    說到這兒，宋主任輕輕歎了口氣，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無奈：
    “不過，他也有個毛病，就是脾氣太直，容易衝動。看到不公平的事，他就忍不住要站出來說兩句，也不管對方是什麽身份、什麽地位。”
    “有一次，上級來檢查工作，有個領導說了一些不切實際的話，他當場就和人家爭論起來，一點麵子都不給。”
    “結果，那次檢查之後，他就被穿了小鞋，原本有個升職的機會，也泡湯了。”
    宋主任搖了搖頭，眼中滿是惋惜：
    “要以他的能力，絕不可能到現在還隻是一個小小的廠長。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勸他改改脾氣，圓滑一點，可他就是不聽。”
    “他總說：‘我要是連真話都不敢說，連正義都不敢維護，那我還是劉傳軍嗎？’”
    “他這人想得開，經常跟我說，隻要能為人民做事，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在他心裏，職位高低、權力大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實實在在地為老百姓做點實事。”
    宋主任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望著窗外廣闊的田野，語氣堅定地說：
    “所以啊，有他幫忙，咱們這磚廠一定能建好。他不僅有技術、有經驗，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顆為人民服務的真心。有這樣的人在，咱們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宋主任正繪聲繪色地講述著劉傳軍如何在磚廠火災中不顧個人安危帶頭搶險。
    講到激動處，他的手在空中用力揮舞，仿佛要重現當年驚心動魄的場景。
    王建國和趙書卓聽得入神，辦公室裏隻有宋主任低沉有力的講述聲，連牆上掛鍾的滴答聲都顯得格外清晰。
    突然，一陣由遠及近的“突突突”聲打破了這份寧靜。那聲音像是沉悶的鼓點，夾雜著金屬的震顫，在供銷社空曠的院子裏回蕩。
    趙書卓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目光警惕地望向門口；王建國手中轉著的鋼筆也停了下來，筆尖重重地戳在桌麵上。
    宋主任卻瞬間露出了然的笑容，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他輕輕擺了擺手，語氣裏帶著老友間的默契：
    “這八成是劉廠長到了。他那輛拖拉機，開起來動靜比打雷還響，十裏八鄉都認得。上次縣裏開會，隔著三條街我就知道是他來了。”
    說著，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窗邊，手指在布滿灰塵的玻璃上抹出一個小圈，哈著氣擦了擦，把臉幾乎貼到了窗欞上。
    窗外，一輛墨綠色的拖拉機正碾著碎石路疾馳而來，揚起的塵土在陽光下形成一道朦朧的金霧。
    拖拉機的後鬥上歪歪扭扭綁著幾捆麻繩，隨著顛簸發出“嘩啦嘩啦”的碰撞聲。
    駕駛座上的劉傳軍頭戴褪色的草帽，粗布襯衫被汗水浸出深色的痕跡，卻依然挺直著脊背，眼睛亮得像點著兩簇火苗。
    他一隻手扶著方向盤，另一隻手不斷朝供銷社方向揮舞，嘴裏還隱約喊著什麽，聲音混在拖拉機的轟鳴裏斷斷續續地飄來。
    宋主任忍不住笑出了聲，重重地拍了下窗框：
    “還真是他！你看他那著急的樣子，怕是路上連油門都沒鬆過。”
    話音未落，拖拉機已經“吱——”地一聲刹在供銷社門口，震得屋簷下的麻雀撲棱棱亂飛。
    駕駛座上的劉傳軍摘下那頂沾滿油汙的草帽，隨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古銅色的臉上泛著興奮的紅暈。
    他迫不及待地將粗壯的右腿跨過車鬥邊緣，工裝褲的膝蓋處已經磨得發白，褲腳還沾著幾塊幹涸的泥漬。
    落地時，解放鞋重重地砸在地上，驚起一片碎石子，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小心些！”
    屋內的王建國隔著窗戶喊了一聲，卻見劉傳軍已經邁開大步，朝著辦公室方向衝去。
    他的腳步匆忙而淩亂，腰間掛著的一串鑰匙隨著跑動叮當作響，後頸處被太陽曬得黝黑的皮膚在陽光下泛著油光。
    跑到台階前時，他的左腳不小心踢到了一塊凸起的石板，整個人向前踉蹌著撲了出去。
    宋主任原本含笑的麵容瞬間繃緊，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下意識地向前跨出一步，雙手緊緊抓住窗框，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老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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