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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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哥卷著沾滿泥點的褲腿,古銅色的小腿肌肉緊繃,蹲在青磚台階上重重歎了口氣:
    "可不是嘛!去年我叔走了,孩子們非要拉去縣城火化,就那個巴掌大的骨灰盒,楞是花了八十多塊。"
    他說著用拇指和食指比劃出個小圈,聲音裏滿是心疼。
    "咱莊稼人彎腰駝背刨一年地,也掙不來幾個這樣的盒子錢啊!"
    話音未落,牆根處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驚飛了槐樹上打盹的麻雀。
    黃大爺拄著磨得發亮的棗木拐杖,顫巍巍地從陰影裏走出來。
    他那件深藍色對襟褂子洗得發白,領口和袖口打著整齊的補丁。
    腰間掛著的旱煙荷包邊緣磨得毛糙,還係著褪色的紅布條——那是去年給重孫做百家衣時剩下的邊角料。
    "宋主任啊..."
    老人用拐杖輕點著地麵,渾濁的眼睛蒙上一層水霧。
    "你們這想法是給老少爺們兒造福。可咱們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人,一年到頭掙的工分,剛夠給娃們買袋鹽、換塊糖。"
    他忽然彎下腰,樹皮般粗糙的手掌撫過石桌縫隙裏鑽出的野草。
    "我昨兒去集上轉了轉,最便宜的石碑要三十五塊,骨灰盒更是金貴得能換半頭豬。"
    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老人的話,李大哥慌忙遞過半壺涼茶。黃大爺抹了把嘴,聲音哽咽得發顫:
    "我這條老命不值錢,隨便找個小土包埋了就行。娃們在生產隊還背著債,可不敢再拖累他們..."
    王寡婦裹緊褪色的藍布頭巾,鬢角的白發在月光下微微發亮:
    "黃叔這話戳到心窩子裏了。我家虎娃他爹走那年,咬著牙買了塊三十塊的石碑,結果經不住風吹雨打,不到三年就裂成了兩半。"
    她搖搖頭,眼眶泛紅。
    "那可是我半年的工分啊!"
    樹杈上的小順子突然探出頭來:
    "要不咱湊份子吧!一家出個百八十塊,肯定能蓋個體麵的陵園!"
    話音未落,就被他爹一巴掌拍在後腦勺上:
    "小兔崽子懂個啥!有些人家連煤油燈都舍不得點,拿啥湊錢?"
    月光透過槐樹葉的縫隙,在青石板上灑下斑駁的銀輝。
    宋主任翻開磨破邊角的筆記本,沙沙記錄著村民們的訴求。
    忽然,他瞥見黃大爺拐杖上褪成淺粉色的紅布條,心裏微微一動。
    "大爺您放心!"
    他伸手按住老人顫抖的肩膀。
    "咱細細盤算:西山坡的荒坡地是集體的,不用花錢買。!”
    “石料場老張頭是咱村女婿,石碑能按成本價算;骨灰盒找鎮上木器廠定做,至少能省三分之二的錢。"
    說著翻開賬本,指尖劃過密密麻麻的數字。
    "縣裏新政策,建公益性陵園每畝補貼五十塊,咱先改五畝地,光補貼就有兩百五!"
    他突然眼睛一亮,從帆布包裏掏出個塑料小瓶:
    "林業局答應給咱們鬆柏苗,明春種下去,要不了幾年,陵園就跟城裏的公園一樣漂亮!"
    黃大爺盯著石桌上用粉筆畫的規劃圖,布滿老繭的手指突然抹去"辦公區"三個字:
    "依我看,這排房子不如改成"思源堂",擺上咱村的族譜。清明時節,孩子們回來能有個歇腳的地方,喝口熱水,給老祖宗磕個頭。"
    宋主任眼睛頓時亮了,抓起粉筆在旁邊畫了個四方院落:
    "好主意!堂屋擺族譜,廂房辦"孝親文化展",把咱村的孝老故事都掛牆上!
    “等磚廠賺了錢,再蓋個"老人活動中心",夏天有風扇,冬天有火炕,保準比城裏養老院還舒坦!"
    這時,不知誰家的煙囪飄來炊煙,混著槐花的清香。張嬸一拍大腿:
    "主任,我家二小子在城裏開叉車,說啥也得叫他回來給磚廠幹活!"
    李大哥把煙袋往腰裏一別:
    "我明兒就帶把鐮刀,先去西山坡砍砍荒草,就當給老祖宗們清理清理新路!"
    黃大爺彎腰撿起散落的煙絲,慢慢塞進荷包:
    "主任,等遷墳那天,我把家裏那對石獅子搬過去,給陵園大門守個吉祥。"
    暮色漸濃,晚風掀起宋主任的草帽。他望著遠處的西山坡,用鞋底輕輕蹭去石桌上的粉筆印,卻獨獨留下那座歪歪扭扭的"思源堂":
    "鄉親們放心!等明年清明,咱們就能在新陵園裏,幹幹淨淨地給老輩人上香了..."
    這時,西邊的天空突然燃起一片橘紅,落日的餘暉像給大地披上了一層喜慶的紅蓋頭。
    黃大爺的煙袋鍋在石桌上磕出清脆的聲響,他布滿血絲的眼睛裏閃著淚光,顫抖的手緊緊攥住宋主任的袖口:
    "你...你說的這些,當真是真的?不會誆我們吧?"
    那聲音裏,藏著半世滄桑的小心翼翼,像隻受過傷的老獸,渴望溫暖卻又滿心戒備。
    宋主任輕輕掰開老人痙攣的手指,從鐵皮煙盒裏取出幾張泛黃的文件,紙頁邊緣還沾著汗漬:
    "大爺您摸摸這鋼印,上個月縣裏開的會,我連夜抄的會議紀要。"
    說話間,公社主任宋國華、磚廠廠長劉傳軍、生產隊隊長趙書卓都往前湊了湊,煤油燈昏黃的光暈裏,四道身影在土牆上拉得老長。
    宋國華扶了扶滑到鼻尖的老花鏡,露出袖口磨得起球的藍布衫:
    "黃大爺,您和我爹當年一起扛過生產隊的糧袋,修水渠時您中暑,是我爹背著您走了五裏地。"
    他掏出個小本本,夾在扉頁的照片已經褪色。
    "您看,這是上周我和縣長的合影,為了咱磚廠的事兒,我在縣政府磨了三天三夜的嘴皮子!"
    劉傳軍拍了拍腰間的搪瓷缸,金屬碰撞聲在夜色裏格外清晰。他特意換上的的確良襯衫袖口還沾著磚灰:
    "黃叔,您還記得不?去年小孫子誤闖輪窯區,要不是我眼疾手快..."
    他喉結滾動,聲音發澀。
    "等磚廠建起來,頭一批就招咱村的娃,絕不讓孩子們再出去遭罪!"
    趙書卓把卷邊的草帽扣在膝頭,粗糙的手掌反複摩挲帽簷:
    "大爺,您總念叨我爹走時連口薄棺材都沒有。等陵園建成,我第一個把他遷過去,碑上就刻"勤懇一生,終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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