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楊懷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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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如潮水般湧來——那個風雪交加的夜晚,繈褓裏啼哭的嬰兒。
黑市巷道裏,緊緊抱著藥箱護在他身前的小小身影;無數個油燈下,陪他辨認醫書字跡的少年。
火光跳躍間,他仿佛又看見老乞丐臨終前祈求的眼神,聽見自己在墳前許下的承諾。
楊懷喜指間的煙袋突然晃了晃,火星簌簌落在衣襟上,他卻渾然不覺,愕然地指著自己的鼻尖:
"我?"
灶膛裏的火苗"劈啪"炸開,映得他眼角的皺紋都在發顫。
"你這孩子......"
話沒說完就被豆子亮晶晶的眼神打斷了,少年攥著他的袖口。
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那份不容置疑的依賴像根針,輕輕紮進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行,"
楊懷喜深吸一口氣,煙鍋裏的餘燼忽明忽暗。
"那哥就給你取個名字。"
他摩挲著下巴上新生的胡茬,目光掃過屋角堆放的草藥捆——柴胡、當歸、防風,每味藥都有個帶著盼頭的名字。
"你對名字有啥講究沒?"
他刻意把語氣放得輕鬆,卻掩不住聲音裏的顫抖。
"是想要個響亮點的,還是帶點說道的?"
豆子蹲下身撥弄著火堆,飛濺的火星在他睫毛上轉瞬即逝。
他盯著跳躍的火苗想了半晌,突然抬頭,眼神亮得驚人:
"我要跟哥姓楊!"
這話來得又急又衝,驚得王建國往嘴裏送的酒碗都停在半空。
少年卻不管這些,又往前湊了湊,棉襖袖子掃過楊懷喜的膝蓋:
"還得讓人一聽,就知道咱倆是親兄弟!"
楊懷喜的心猛地一縮。
記憶裏那個在破廟凍得發紫的嬰兒,不知何時已長成能與他並肩而立的少年,此刻正用濕漉漉的眼睛望著他,像隻尋求庇護的小獸。
他下意識地抬手想去摸豆子的頭,卻在半空頓住——這孩子,終究是把他當成了唯一的依靠。
"跟哥姓楊......"
楊懷喜喃喃重複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膝蓋。
煙袋鍋裏的火星徹底熄滅了,他卻渾然不覺,目光落在牆上掛著的舊鬥笠上,那是當年在黑市討生活時買的,鬥笠邊緣還留著豆子補過的針腳。
"得讓人知道是哥倆......"
他突然笑了,笑聲裏帶著如釋重負的暖意。
"有了!"
火光照亮他突然發亮的眼睛,仿佛點燃了整個冬夜:
"我叫楊懷喜,"
他一字一頓地說,手掌重重按在豆子肩上。
"你就叫楊懷慶!"
"懷慶?"
豆子小聲重複著,舌尖抵著上顎品味這個陌生的名字。
"哥,這是啥講究?"
"喜慶喜慶啊!"
楊懷喜的聲音突然拔高,震得房梁上的幹辣椒串嘩嘩作響。
"懷是懷念的懷,喜和慶都是好日子的意思。"
他指向窗外漆黑的夜,仿佛能穿透風雪望見北大荒的日出。
"往後咱們在這建業村紮根,就盼著日子能像這名字一樣,喜事一個接一個,順順當當過一輩子!"
灶膛裏的木柴爆出一簇火星,像撒落的碎金般跌在楊懷慶豆子)的手背上。
他卻渾然未覺,隻顧著抓住楊懷喜的胳膊使勁搖晃,破棉襖袖口磨得發亮的補丁掃過灶台,震得懸在梁上的草藥串嘩啦作響。
"楊懷慶!"
少年的聲音裏透著雀躍,尾音在堂屋裏打著旋兒。
"這名字就像剛從地裏刨出來的花生,聽著就實在!哥,我就要這個名兒!"
楊懷喜被他晃得忍不住笑,伸手揉了揉他亂蓬蓬的頭發,指腹觸到少年耳後那道淺疤。
那是早年在黑市被混混推倒時磕的,如今成了歲月烙下的印記。
"喜歡就好。"
他望著楊懷慶發亮的眼睛,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破廟見到這孩子時。
他裹在破棉被裏,哭聲細弱卻帶著股韌勁,像初春拱破凍土的豆苗。
"好名字!真是個頂頂好的名字!"
王建國把手裏的旱煙袋往炕沿上一磕,煙灰簌簌落在補丁摞補丁的褲腿上。
他搓著凍得發紅的手,粗糲的掌心在陶碗沿上磨出沙沙聲響。
"你看這"懷"字,是把兄弟情分揣在懷裏;"慶"字帶個"廣",就是要讓日子過得寬寬敞敞!"
說著他突然站起身,氈帽上的紅絨球掃過房梁上的蛛網。
"我這就去公社,趕在宋主任吃午飯前把名兒報上!"
"現在?太著急了吧,吃完飯再去吧。"
楊懷慶望著窗外,睫毛上落了片冰晶,在火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
"這叫啥?這叫好事不宜遲!"
王建國一邊往棉襖裏塞著腰繩,一邊用腳尖勾過炕下的棉鞋。
"等我回來,保準讓公社的紅本本上,"楊懷慶"三個字寫得比年畫裏的娃娃還精神!"
他拉開房門時,一股風雪卷著寒氣衝進來,卻蓋不住他洪亮的嗓音。
"懷喜兄弟,懷慶兄弟,等著我把好消息捎回來!"
木門"吱呀"一聲合上,楊懷喜從牆角的木箱裏翻出個藍布包,裏麵是半塊龜裂的墨錠和一支竹杆毛筆。
"來,哥教你寫自己的名字。"
他往豁口的硯台裏倒了些雪水,墨錠在硯台中緩緩旋轉,漸漸暈開深褐色的汁液。
楊懷慶趴在炕沿上,鼻尖幾乎要碰到紙麵,看著楊懷喜握筆的手。
那雙手曾在雪夜裏為他焐熱凍僵的腳趾,曾在采藥時替他擋住突然滾落的山石,此刻正穩穩地在糙紙上寫下"楊懷慶"三個大字。
"看,"楊"是咱們的姓,像棵挺拔的楊樹。"
楊懷喜的筆尖頓在"懷"字的豎心旁。
"這兩點是心,要把情意揣在心裏。"
他抬筆勾勒"慶"字的捺畫時,手腕微微用力。
"這一捺要寫得長,就像咱們往後的路,得走得敞亮。"
少年突然搶過毛筆,指尖因激動而發顫,第一筆下去墨色在紙上暈開個小圈,卻歪歪扭扭地透出股倔強。
"哥,"
他忽然抬頭,睫毛上的冰晶化成水珠滴在紙上。
"等衛生所蓋好了,我要在門楣上刻字,把"楊懷喜"和"楊懷慶"刻得比屋簷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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