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在有機會做出選擇時，請千萬別讓自己後悔……」
    穹默默看著字體消散，他完全沒把精力放在認真試煉上與其耗費腦筋反複思考不甚明晰的話，不如趕緊前進早點完事……
    對了，那條小龍呢？
    “喂，你在哪裏？”
    穹環顧四周，他發現自己正處於一棟樓的屋頂上，周圍的房屋和街道被自己盡收眼底——但他就是沒看到小龍。
    龍呢？沒跟自己一起嗎？
    “喂，聽得見嗎？啊？芽衣？”
    本來隻是想喊小龍的穹半蹲下身，手按在發燙的水泥屋頂上，呼喚的同時眼睛掃過縱橫交錯的街巷。結果龍沒發現，反倒發現了個拎著菜籃子的雷電芽衣。
    在前方的市集上，紮著高馬尾的雷電芽衣正跟剛支起帆布棚的商販說些什麽，是在討價還價嗎？出於對女朋友的思念和直覺告訴他的一切，穹從屋頂輕輕一躍，像枚脫弦的箭墜向地麵——拜托，這裏是試煉之內唉，還能摔死他？而且他身體好，不怕摔！
    越來越近的磚石路麵在穹視野裏急速放大。就在接觸地麵的前一瞬，他微微屈膝，穩穩當當的著地，緊接著向著芽衣所在的方位跑去——那個娜赫拉，應該不會故意設置芽衣不認識他吧？
    “芽衣！”
    “穹？”
    芽衣轉過身時，手裏還攥著半串沒吃完的……三彩團子？
    看到穹，芽衣連嘴角的糖漬都顧不上，將半串三彩團子往菜籃子裏一塞，徑直迎了上來和穹打起了招呼。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也算吧……”
    穹僵硬的點點頭，雖然知道這個芽衣是試煉裏的芽衣，但遵從直覺抵達她麵前後，自己又感到一陣心虛——他到底要怎麽解決自己事實上背叛這件事呢？
    等回去之後拿匣裏龍吟……不，花些零花錢求老楊重新搗鼓一把夢想一心吧？把夢想一心送給芽衣，如果自己再犯錯，讓芽衣拿刀把自己砍了……
    “是啊，自從你上次說「待會見」，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了。你們龍裔，時間觀念都是這樣的嗎？”
    “不是的，我才不是沒有時間觀——”
    穹剛想解釋，立刻想起來這裏是試煉，他是龍裔開拓者來著？不過說到龍裔開拓者，那肯定首推開拓小隊的智商擔當，持明龍尊丹恒嘛。
    “嗯……我相信，肯定有龍裔比黑皮龍姬有時間觀念……”
    【嗯？你什麽意思？】
    娜赫拉的聲音不切時宜的響了起來。
    “什麽都沒有……沒有時間觀念也無關緊要，你們是得到了不朽賜福的永生之人……什麽情況？我的嘴？”
    穹猛地抬手捂住嘴，指腹能清晰感受到嘴唇在不受控製地開合，可完全不是他想說的話語從喉嚨深處滾了出來，還帶著一種絕對不屬於自己，冰冷到無情的語調。
    “娜赫拉，你幹什麽！”
    穹頓時感到一陣火大，試煉試煉，又是讓他選擇又是讓他不要後悔的，本以為是要像第一次試煉那樣任他來，結果居然搶他嘴說話的？
    這試煉個鬼啊！
    原本尚且笑眯眯的芽衣聽到“穹”這麽說，臉上變得沒什麽表情，隻是平靜地看著他。
    “永生啊……穹，你真覺得永生不死是好事嗎？”
    “……當然是好事，我見過了太多短壽的星星，他們苦於無法相互陪伴，生離死別對他們而言是注定的，而你們這顆星星擁有的永生，正是他們大多數痛苦的解藥。時間於你們不過是循環的沙，疼痛與消亡皆為虛妄……”
    穹努力阻止自己開口，但娜赫拉，他攔不住。
    氣死偶嘞！
    “可是穹，我很不安，我總感覺繼續這樣下去，不止我們稻妻城，整個出雲國，整個提瓦特大陸，甚至全拉喀答都……如果我所擔憂的事成真，恐怕我們的星星會墮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不是，這……”
    【但是，事實果真如此嗎？】
    “利托斯特？！”
    娜赫拉的聲音消失了，穹也奪回了自己的聲帶，但隨之而來的是腦海中突然響起了利托斯特的質疑聲。
    【不用管我，用你的眼睛去看，去感受，我會攔住他……我們都一樣，一樣相信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
    試煉中的設定穹和芽衣並非男女朋友而是普通的朋友，在簡單寒暄過後，芽衣說要回去做飯與穹揮手告別。沒搞清楚狀況的穹因為聲帶被搶心中不忿，但生氣歸生氣……先看看這座“稻妻城”吧？
    然後，他看到了奧托和停雲在聊天……
    “老哥，這今年的果子是不是不太行啊？”
    “不行嗎？沒事，我有的是時間，明年再培育一批，總能找到最好的品種！”
    這是什麽組合？
    ……
    “妹妹，你為什麽非要用唱歌作為自己的職業呢？大家都說你唱歌「好聽到要命」啊……”
    “哎呀，先讓我唱一段時間嘛姐姐！萬一真不行，我就回去陪你做廚師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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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流螢和姬子又是什麽組合？！
    ……
    穹獨自一人向著城內走去，在城內轉了半圈也沒看出永生不朽世界的名堂，拋開那些奇怪的熟人，他隻得到了一個結論這永生容錯率蠻高的。
    因為永生，人們寶貴的青春得到了無限延伸——偏偏這還是不朽而非豐饒，不會得仙舟人的魔陰身。人們有無盡的犯錯機會，他們可以在無窮的時間中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
    但當他這麽想時，他又仿佛看到了一開始的黑色與紅色字體——不，他真看到了。
    「對旅行家來說，這隻是一個小小的站點。他很快離開了這顆永生的星星，在寰宇中獨行，踐行自己的不朽。但那顆星星太過特別，旅行家心中時常惦念，以至於奇特的寰宇無法再吸引他……終於有一天，他決定重返那顆永生的星星。」
    眼前的文字消失，穹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遠處的景象在悄然變化原本人來人往的街道，不出十秒就變得冷冷清清。熱鬧的集市不複存在，鋼筋水泥構築的房屋除了變得老舊，不少還出現了破損。
    “什麽鬼？”
    穹看向周圍，人還是有的。但那些人動作遲緩得像生鏽的齒輪，與他擦肩而過時連眼神都未曾交匯，仿佛他就不存在？
    穹下意識後退半步，鞋子磕在一塊破碎的地磚上，發出“哢噠”一聲輕響。
    “喂，你踩到了。”
    “什麽？”
    穹回頭看去，一個極為邋遢的中年男子正躺在地上，渾濁的眼珠正瞪著他。
    “你踩到我了。”
    “對不起！”
    ……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金屬鏽蝕的味道，遠方的風還帶來了硝煙。剛才自己路過還在討論種果子的奧托與停雲，此刻也不知所蹤。他們站的位置，隻剩下殘破不堪的竹筐。
    “請問，這裏怎麽了？”
    穹快步追上一個正對著牆根發呆的女人，她的裙擺沾著褐色的汙漬——雖然評價別人的精神狀態很不禮貌，但穹感覺她的狀態很像嗑藥之後萎靡不振……
    “有事嗎？我在休息。”
    為什麽休息不在家裏，而是在路上發呆？
    “請問……這裏是稻妻嗎？發生什麽了？”
    穹的聲音在冷清的街道上顯得格外突兀。
    女人緩緩轉過頭，這是個年輕的女人，但她的麵色像是狂熬三天三天的“勇者”，眼睛裏看不出任何情緒，既不驚訝，也不疑惑，隻是定定地看著他。
    “等。”
    “等什麽？”
    “等雷電將軍隨時召喚我們去應對敵人下一次進攻。”
    她搖了搖頭，又慢慢轉回去，重新對著牆根，仿佛剛才的對話從未發生。
    ——————————————
    “芽衣？！”
    一路詢問，穹得知“雷電將軍”如今正在稻妻中央廣場布防，當即向城中心跑去。當穹抵達廣場時，遠遠的他就看到了那個紮著麻花辮的身影正帶著琪亞娜和布洛妮婭手持薙刀，麵無表情的手起刀落，留下了最後一人的手臂，迫使其退去。
    “你是芽衣？是我……”
    頃刻間，手持雙槍的琪亞娜，緊握薙刀的雷電將軍，還有架著大炮的布洛妮婭，她們不約而同的調轉武器，通通瞄準了穹，嚇得穹下意識行了個法式軍禮。
    “穹？”
    但很快，“雷電將軍”疲憊的臉上露出一抹驚喜。
    “芽衣，他是……”
    “琪亞娜，布洛妮婭，穹他是我的朋友，讓我和他單獨聊聊吧。”
    待琪亞娜和布洛妮婭走遠，“雷電將軍”放下薙刀，雖然疲憊，但她還是強打起了笑容。
    “這次可真的是「好久不見」了呢，穹。是不是難以想象？這裏就是稻妻，你當年來過的稻妻……有一天，一顆炮彈落在了城裏，在那之後戰爭開始了，再沒有停下。”
    穹看著滿目瘡痍的廣場，心中有些猜測，他決定向芽衣求證。
    “芽衣，這到底怎麽回事？”
    也許是提到傷心處，芽衣眼神黯淡，望向琪亞娜和布洛妮婭離去的遠方。
    “我們得到了永生，但土地恒定，資源有限，而且新的生命仍在增加……”
    “沒有任何人想過限製人口增長？”
    “當然想過！可誰又願意自我設限呢？一開始是各方交涉，還有人想效仿你前往群星。但因為幾次意外，瓦爾特盟主他們談崩了……”
    穹無語的捂住了臉這娜赫拉搞什麽？試煉還玩老楊的刻板印象？
    【必須說明，我是從你的——】
    【娜赫拉，我們說好了不幹擾的。】
    “即使談判成功也不可能長久，我們也達成過幾次短暫的和平。但那不是和平，是數十年的休戰。哪怕是休戰，大小摩擦也是接連不斷，互不侵犯也隨時可能被當成廢紙……暴力的搶奪一次又一次演變成打破和約的戰爭——永生之地，沒人會直接死去。那些人願意承受戰爭之痛也要攻擊我們，而且手段越發殘忍。畢竟在不會死的情況下，唯有掌握更強的暴力才能短暫占據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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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芽衣這麽說，穹腦子裏馬上閃過一個詞癌細胞。
    為活著而活著，為擴散而擴散，還永生不肯自我設限，甚至坑害其他人……
    那不是癌細胞的意識形態嗎？！
    這麽看，永生的結果，會不會是癌細胞？
    “但是……”
    穹的腦海裏閃過剛剛見過的奧托，那個說要種果子的奧托。
    “你不是有人說要前往群星嗎？為什麽不團結起來前往寰宇？或者用技術進步增加食物的產量，多少也能緩解人地矛盾吧？難道，你們後麵所有的談判都失敗了？”
    芽衣苦笑一聲。
    “一開始是有這樣的想法，我也希望能踏上星空。可你知道嗎？我們第一顆火箭上的人，死了。”
    “死了？！你們不是永生嗎？！”
    “是啊，死了。”
    芽衣笑了笑，但眼底的無奈是藏不住的。
    “火箭發射不久後就墜毀了。起初，大家認為這隻是一起嚴重的受傷事故，但後來大家發現，她沒有恢複。我們研究得出結論，可能我們的星球就像是你說的「泉水」，在這裏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死去，可一旦離開……總之，再也沒人敢提前往群星的事。至於技術進步……資源都拿去打仗了，哪有精力和物資去研究？比起努力勞作，搶掠和壓迫其他人，逼迫其他人為自己勞作，你不覺得更有吸引力嗎？”
    “什麽鄰居屯糧我屯槍……”
    “而且，我們會饑餓，但不會餓死。他們不願意約束人口的數量，又驅使饑餓的人來攻擊我們試圖搶走我們的口糧……穹，你能理解饑餓的感受嗎？饑餓難耐，胃液餓的想把胃消化掉，人痛苦萬分，餓不死又隻能蜷縮成一團苟延殘喘。我們永恒的生命，意味著永恒的痛苦。但那些餓到皮包骨的入侵者，我們也必須趕走他們，因為我們的吃穿用度，也是岌岌可危啊……”
    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看著這片廢墟般的城市，心中五味雜陳。
    這樣癌細胞一樣的永生，感覺不如不要。畢竟大家想活的更久，是因為相信明天會更好，自己活下去能快樂並帶來價值……如果永生的代價是永遠活著受苦，那生命還是有限長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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