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雙將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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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仙樓千金台豪賭之時,平南王城守將鍾躍竟與野狼幫幫主衛烺起了衝突。
近日來,平南王城守將鍾躍心中頗不平靜。
鍾躍家中祖上世居西南,第一代平南王朱昊祖攻打西南時,曾隨隊建功,得朝廷賞識,賜了個世代蔭封的將位。
傳到他這一代,蒙平南王朱昊祖提拔,升至王城守將,也算得上光耀門楣了。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對於平南王反叛之事,卻頗有些首鼠兩端。
一方麵,他世受君恩,得朝廷蔭庇,家族感念君恩,有忠君報國之祖訓;另一方麵,平南王朱昊祖一手提拔他至王城守將,視若心腹,有知遇之恩。
可惜西南戰端已啟,任他猶豫不決,也不得不隨大勢而動,跟著平南王朱昊祖一條道走到黑了。
正思忖間,忽聽得軍營帳外喧嘩不止,便隨口問道:“帳外何事喧嘩?”
守門小兵來報:“稟將軍,是野狼幫幫主衛烺率一眾幫眾在軍營外尋釁,要我們交出他弟弟衛豺。”
“目無法度,草莽野人。”鍾躍心中暗罵。
近年來,平南王朱昊祖野心生發,不滿足於偏安西南一隅,有圖謀中原之心。
他上賄賂權臣,下養寇自重,極速擴軍。
對此,鍾躍雖有猶疑,但始終沒向朝廷舉發,一方麵,是感念平南王朱昊祖知遇之恩;另一方麵,是懾於原鎮南城守將趙向南前車之鑒。
雖然如此,鍾躍卻多次勸諫平南王朱昊祖,即使有爭雄圖霸之心,也非在一朝一夕;征兵之事,更不可操之過急。
對於平南王良莠不分隨意擴軍的行為,他一向是不讚成的。
兵法有雲:將在謀而不在廣,兵在精而不在多。
反觀平南王征兵,卻不論倭人流寇,江湖幫派,甚至於地痞草莽,也一概納入麾下。
鍾躍從心底裏看不起這些三教九流之徒,尤其是野狼幫這種西南第一惡幫,更恥於與他們共守平南城。
也正因如此,鍾躍麾下之兵,多為西南子弟,人少兵精,未納新征之徒。
鍾躍曾勸諫平南王,莫使野狼幫留守平南城,被平南王駁回。
鍾躍心中明白:“即使身為心腹,平南王對自己仍有顧慮忌憚之心,留衛烺於此,意為製衡。”
故此,鍾躍不再多言,以免平南王心生疑慮。
平南王一走,野狼幫果然不安分。
幫主衛烺馭下不嚴,幫眾為非作歹,多有劫掠之行,常常擾的城中百姓雞犬不寧。
平南城守軍多是當地人,心中不忿,隻是鍾躍顧及大局,始終按下不發。
隱忍並未換來約束,反而是更加的放縱。
野狼幫奉命拘留西南官員的家屬,以為人質,但鍾躍卻接到消息,野狼幫二當家,衛烺的親弟弟衛豺竟因貪圖怒城縣縣令武定邊女兒的美貌,酒後亂性,欲行奸汙之舉,武定邊女兒不堪受辱,拚死反抗,被惱羞成怒的衛豺所殺。
傳言一出,被安置在平南城中的官員家屬一片嘩然,聚眾反抗。
“不顧大局,欺人太甚。”
鍾躍得知消息,怒不可遏,未知會衛烺,便將衛豺擒入軍中,欲在眾家屬麵前,明正典刑,以安人心。
可是,野狼幫幫眾還是將消息告訴了衛烺,為了救他弟弟的性命,衛烺帶手下狼衛們闖入軍營,來見鍾躍。
聽聞營門鼓噪,鍾躍帶劍出營來看,隻見野狼幫一幫狼衛們在營門鼓噪,吵鬧不休。
這些人身著各色衣飾,手執各式武器,長相奇形怪狀,口吐汙言穢語。
鍾躍心中暗罵:“烏合之眾。”
見鍾躍出來,狼衛們聒噪漸止,讓出道路,從那狼衛中走出一人:此人眉目凶戾,筋肉虯結,披發文身,極其雄壯。頸戴狼牙項圈,身著袒胸烏衣,腰纏狼頭布帶,手持一杆長柄狼牙棒。
不消說,自然是野狼幫幫主衛烺本人。
衛烺見鍾躍出來,毫不客氣,直接開口要人:“鍾躍,快把我弟弟衛豺交出來。”
“交出來”,“交出來”……
眾狼衛隨聲附和,一片喧嘩。
“休想,”鍾躍直言拒絕:“國有國法,衛豺貪圖美色致人喪命,不殺他,難平眾怒。”
“休說國法,”衛烺倨傲不恭,道:“咱王爺都反了,還有個什麽國法?”
“衛烺,注意你的言辭。”鍾躍提高聲音,直呼衛烺的名字,道:“平南王留我二人留守平南城,本應穩定後方,安定民心。可野狼幫為非作歹,仗勢淩人,如何安定後方?”
衛烺自知口出狂言,經鍾躍厲聲提醒,氣勢已弱了三分。
可衛豺畢竟不似旁人,若連自己的親兄弟都保不住,今後如何在野狼幫立足?
於是他稍退一步,道:“縱然衛豺有失,稍加懲戒,有個交代就罷了。何必為了一介小小女子傷我方大將?”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鍾躍並不退讓:“命無貴賤,此時若不嚴懲,必定人人效仿,暫居平南城的西南官員也絕不肯罷休。今日,我必殺衛豺,以警眾人,安定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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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衛烺見鍾躍軟硬不吃,氣急敗壞,將狼牙棒擒在手中,道:“若如此,休怪我不講情麵了。”
“你想怎樣?你能怎樣?”鍾躍毫不畏懼,按住腰間寶劍,怒視衛烺。
二將攜眾手下對峙於軍營門口,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正當此時,忽有兩架馬車疾馳而至,竟是朱大昌和那歸雲山莊的雲公子來了。
原來,此二人自千金台而下,直入平南王府,朱大昌正欲與剛結交的雲大哥擺宴暢飲,卻聽到二將對峙的消息。
“雲兄,你看……”朱大昌急於處理二將矛盾,可又不敢怠慢了這位歸雲山莊的“財神爺”。
那雲公子倒也通透,道:“軍務要緊,朱兄可自便行事。不過,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我欲以山莊財力助平南王成就大業,豈能不識麾下大將?請與朱兄同去。”
朱大昌並未拒絕,隻是說:“二將不合,自相爭鬥,怕是要讓雲兄見笑了。”
於是雲公子將管家及賬房留在王府用餐,自己帶丫鬟出門去,並喚了住在王府附近客棧的車夫,同朱大昌一同去了軍營。
見朱大昌下車,二將也隻得停止爭吵,急忙拜見。
“衛烺鍾躍,你二將同為平南城鎮守,何故對峙爭論啊?”
其實來之前,朱大昌已經了解大致情形,如此發問,不過想探探二將各自有何說辭罷了。
“公子,”衛烺搶先答話:“鍾躍將軍的人抓了我弟衛豺,還欲加害於他,我特來要人。”
“哼,惡人先告狀,對於你弟衛豺的所作所為卻隻字不提。”鍾躍心中對衛烺頗為鄙夷,隨即辯解道:“公子,衛豺強搶怒城縣令武定邊女兒,致其蒙羞而死,殺人自當償命。我乃平南守將,有人在平南城違法,自當嚴懲不貸。”
衛烺憤而大喝道:“平南王剛剛舉事,正是用人之際,不過一個區區縣令的女兒,命如草芥,身比鴻毛,你卻要小題大做,先斬大將,不知是何居心?”
“小題大做?”鍾躍脾氣再好,也絕對聽不下去了:“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衛烺接過話頭,隻道:“人分三六九等,命有高低貴賤……”
“命無高低貴賤,”未等衛烺說完,鍾躍便接過話頭:“殺人,就要償命。我身為平南城守將,決不允許任何人在城中為非作歹,尤其是野狼幫。”
“什麽?”此言一出,野狼幫一片嘩然,各執兵仗叫囂喧嘩。
見對方蠢蠢欲動,鍾躍一把拔出腰間寶劍,麾下守軍也心領神會,將長槍對準野狼幫,雙方再次陷入僵持。
“好了好了,”朱大昌見形勢即將失控,急忙勸解道:“衛烺,這……這衛豺確有惡行,鍾躍將軍既已查明……”
“公子,衛豺乃我胞弟,若他有差池,恐野狼幫上下難以再為平南王效力了。”衛烺見情勢不對,急忙插話道。
“這……”朱大昌並無治理經驗,隻恨自己來的匆忙,沒把那軍師越澗帶來,此人雖剛剛投靠,但點子極多。
此刻,朱大昌梗在“這”字之上,急得抓耳撓腮,一時想不起將有何說辭。
鍾躍見朱大昌猶豫不決,道:“公子,西南官員新附,人心不穩,才使家屬在城中為質。若此事不得妥善解決,城中家屬人心不安,消息流傳出去,官員們亦不能盡心竭力。若此時後方再起叛亂,我軍必腹背受敵,難以長久。”
“穩定後方,也是重要之事。”朱大昌點頭,表示讚同。
“公子,”衛烺見朱大昌有所動搖,道:“野狼幫自歸附平南王以來,忠心耿耿。西南官員懾於平南王威望,卻未必誠心。為新附之人而寒老將之心,不可為也。”
朱大昌聽二人說辭,都有道理,左右搖擺不定。
辯到最後,鍾躍再也忍不住了,向前緊走幾步,逼視衛烺,道:“民怨可以不顧,民憤可以不平,可不殺衛豺,如何向怒城縣令武定邊交代?”
“無需交代,他敢有異議,”衛烺左手置於喉嚨,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殺掉便是。”
“淫其女而殺其父,與禽獸何異?”鍾躍出離憤怒了,提劍欲刺,卻被狼牙棒擋住。
二人相互角力,一時難分高下。
“二將住手,休傷了和氣。”朱大昌見局勢變得難以控製,隻得親自勸阻,才將二人拉開。
可他的腦袋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解決的辦法。
小丫鬟芍藥緊緊拉著目盲的雲公子的手臂,身體竟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恐懼:難道殺人償命,也是需要討論的嗎?在這些人的眼中,人的性命究竟是什麽?
她看著自稱“雲公子”的陳忘,忍不住喊了一聲:“大叔。”
陳忘摸了摸芍藥的小腦袋,他明白,惡人之所以往往能戰勝好人,就是因為這些。
沒有原則,沒有底線,可以犧牲一切,唯利是圖。
如果要戰勝這樣的惡人,就要比他們更惡,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在這些爭論之中,陳忘發現了一些契機,能讓他們的計劃更加順利進行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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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原本的計劃,是想潛入王府,救出於文正。而項人爾借錦衣之職,奔波西南各縣,勸說官員征兵反抗;洛人豪收攏天道軍殘餘各地的小股人馬。
待人馬齊備,城中又救出於文正,便可兵圍平南城,迫使平南王朱昊祖帶兵回救平南城,以解鎮南城之危,防止援軍南下要塞被平南王軍堵截。
不過現在看來,也許兵不血刃,他們便可以拿下平南城。
於是陳忘招呼朱大昌道:“朱兄,到這邊來,我有話說。”
“哦?雲兄有何見教。”朱大昌正沒主意,聽雲公子呼喚,急忙走近雲公子。
陳忘對朱大昌耳語道:“朱兄,可尋一死囚,扮作衛豺,殺之以安民心。至於武定邊,可假借他事召他入城。若他能接受此事,則用之;若不能接受,便殺之,以絕後患。”
“雲兄,你可真毒啊!”朱大昌說出這話,卻讓陳忘心頭一緊,可朱大昌隨即便哈哈大笑起來,攬著陳忘的肩膀道:“不過,我喜歡,哈哈哈……”
隨即,朱大昌便依陳忘之言,宣布了最後的結果。
鍾躍雖心生不滿,無奈朱大昌主意已定,他不敢反抗,隻得放了衛豺。
衛烺心滿意足,頗為挑釁的看著鍾躍親手送還他弟弟衛豺。
陳忘趁熱打鐵,繼續告訴朱大昌:“朱兄,野狼幫看管家屬不力,理應有罰。鍾躍將軍既有為民做主之心,不如將西南官員家屬交付鍾躍將軍軍營,以防類似事件再次發生。”
“甚好,甚好,”朱大昌再次同意,心想這位雲兄果然不同凡響,寥寥數語,便解決了這麽一個讓他頭疼的問題。
“不可,”這次,衛烺卻不能接受了。
眾官員家屬在野狼幫,受欺淩者並非武定邊女兒一人,隻不過此事鬧大了而已。
若移交鍾躍,恐事有敗露,衛烺自然堅決不能接受,並辯稱:“公子,平南王曾明令,他北伐之時,鍾躍將軍鎮守平南城,野狼幫負責城中事物,豈可改之?鍾躍將軍守城辛苦,再看管家屬,恐牽扯精力。今我部下犯錯,我自當訓誡,並立軍令狀,使部下對家屬秋毫無犯便是。”
“這……”朱大昌犯難,自然而然地將目光投向剛幫他解決了大麻煩的雲公子。
陳忘卻一言不發,多言則生疑,目下,他還不想對城中事物表現出過分的熱情。
“如此,就依衛烺所言吧!”朱大昌見雲公子久不表態,隻好自做決斷。
盡管陳忘沒有堅持將家屬移交鍾躍,可這個陌生人的行為還是引起了衛烺的懷疑。
野狼幫幫主衛烺雖長相粗獷,性格極為多疑,他觀陳忘身形,隻覺得他筋骨奇佳,必然身負絕世武功,由此猜想此等樣人來平南城,定有別圖。
故此他拿了人,並未立刻便走,而是走到陳忘一行生人麵前,仔細端詳一陣,才問朱大昌道:“公子,這些人是幹什麽的?我怎麽從未見過?”
“雲兄是西南歸雲山莊之人,特以家財助我叔平南王成就霸業。”朱大昌回答。
衛烺心中狐疑,勸道:“公子,如今平南王剛起大事,城中不安,恐有疑詐,公子實在不宜在此時結交這些不三不四之人啊。”
“胡言亂語,”朱大昌對歸雲山莊的金銀寶貨早有耳聞,既有雲公子真心來投,他正欲學古人禮賢下士,卻被衛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佯怒道:“虧的雲兄為保全你弟出謀劃策,你反胡亂猜忌,還不速速道歉?”
“雲公子,是我多慮了。”衛烺裝作一副乖巧模樣,心中疑慮未消,借鞠躬道歉之機,突然出拳,正對陳忘腹部,欲試探其武功。
拳風將臨,陳忘卻不為所動。
千鈞一發之際,陳忘車馬之上的白發車夫白震山一躍而起,一把擒住衛烺手腕。
衛烺頓覺手腕似乎被一把鐵鉗製住,疼痛入骨,再進不得分毫。
“衛烺,你過分了,”朱大昌怒斥之後,還不忘安慰陳忘幾句:“早聽說歸雲山莊多奇人異士,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區區車夫,竟有如此勇力,精彩,精彩!”
陳忘佯怒道:“朱兄手下也不簡單呢!未得朱兄之令,便擅自行動,虧我還殫精竭慮,保衛豺性命呢!”
朱大昌聽陳忘這般說,麵子掛不住,怒斥衛烺:“丟人敗興的玩意兒,還不快滾。”
衛烺被朱大昌當著手下的麵罵了一通,麵子掛不住,悻悻地離開了。
朱大昌和陳忘的馬車也向平南王府駛去。
望著眾人遠去的背影,守將鍾躍在心中暗問道:“我究竟在忠於些什麽啊?”
喧囂漸去,寂靜降臨。
夜色之中,營門之前,隻剩下了鍾躍一人,發出一聲聲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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