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激戰木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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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迅速解決了幾股倭寇的巡邏兵和前出的哨位堡壘,項人爾所部人馬幾乎沒花太多力氣,便來到雙木洲寨前。
    雙木洲營寨寨門緊閉,寨子地勢高聳,以巨石為基座,竹木為輔,建的高聳堅固,占盡地利,易守難攻。
    營寨之中,更兼有七人刀眾中的大弟子藤田筱虎手持虎徹妖刀,親自指揮倭寇守寨,防備之嚴,堪稱密不透風。
    項人爾站在寨門前,心中感慨道:“如此陣勢,真要強攻硬取,不知要付出多大傷亡?”
    隻不過城寨雖堅,可外圍防守似乎又過於空虛了些,簡而言之,這一路打將過來,似乎過於容易了一些。
    “是否有詐呢?”
    項人爾眉頭緊鎖,似乎在思考。
    可開弓沒有回頭箭,怎能因為些許疑雲,就貽誤戰機?
    隻猶豫了片刻,項人爾便下達了攻擊的號令,並且在認為己方已經吸引了倭寇足夠的注意力的時候,向天空釋放出作為信號的煙火。
    跟隨向導塗畔埋伏於寨後小路的戚弘毅看見煙火,立刻指揮隊伍急速行軍,準備按照戰前約定,出其不意,攻擊雙木洲後寨。
    走不多時,戚弘毅便抵達了雙木橋橋頭,隻見一條湍急河流橫亙眼前,河流之上,隻有兩棵古木並列,勉強可以通行。
    身為兵家之人,戚弘毅一眼便看出此處的凶險之處。
    麵對如此狹窄的木橋,大軍必須逐一通行,如此一來,自己辛苦鑽研的威力無窮的陣法亦無法發揮作用。
    若倭寇於對麵設伏,便可形成“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局麵。
    戚弘毅一向謹慎,幾乎在看到木橋的一瞬間,便立即伸出手掌,令大軍停止前進,自己則站在橋頭觀望。
    向導塗畔見戚弘毅停止不前,催促道:“將軍,快跟我走吧!這裏正是通向倭寇寨後的必經之路,戰機稍縱即逝,刻不容緩。”
    戚弘毅沉吟半晌,道:“此地地形險惡,倭寇若在此地埋伏,隻恐大軍有進無退。”
    “哎呀,正因為地形險惡,倭寇料定無人敢從此處進攻,反而不設埋伏,我當初就是從此處逃走的,”塗畔顯得很著急。
    他生怕戚弘毅懷疑,特意補充道:“若再猶豫,前寨佯攻大軍久戰之下,項監軍恐有疏失。”
    戚弘毅用兵謹慎,謀定而動,極少犯險,但塗畔說的也不無道理,若是不按計劃發起攻擊,隻怕會牽連前寨佯攻的項人爾,使之身陷險地。
    見戚弘毅仍在猶豫,塗畔幹脆隻身走上雙木橋,道:“既然將軍如此謹慎,塗畔願以己身,為將軍開道。”
    說罷,他便頭也不回向前走去,竟果真安然無恙走到對麵。
    塗畔回頭招手大喊道:“將軍,對岸並無伏兵,您可以放心帶兵通行。”
    戚弘毅看塗畔安然無恙,疑竇頓消,向後軍喊道:“誰人願為先鋒,為大軍開道。”
    “我。”
    話音剛落,周猛竟搶在蘇玨程晟之前開口,自告奮勇,搶那先鋒之職。
    戚弘毅點點頭,道:“百夫長周猛聽令,你帶麾下百人隊渡橋,於對岸建立陣地,護衛橋頭,其餘大軍隨後通行。”
    下達軍令之後,戚弘毅又翻身下馬,大步走到周猛麵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盯著周猛的眼睛囑咐道:“此處地形凶險,務必小心謹慎。”
    周猛慨然領命,帶領麾下百人隊渡橋。
    百人雖如一字長蛇,仍進退有序,以刀盾兵開道,周猛居中指揮調度,長槍手隨後通行。
    河流寬闊湍急,雙木橋狹長難行,周猛帶隊步步挪移,逐漸接近了對岸。
    此時此刻,在雙木橋對岸,倭寇千弓佳射正帶領一隊倭兵,掩藏於茂密的林木之中。
    千弓佳射本欲在此處以暗箭直取戚弘毅首級,卻未料到他竟會派遣斥候先行,大軍並未立即過橋。
    眼看周猛小隊即將渡過雙木橋,倭兵有暴露風險,塗畔急忙大喊道:“大人們,此時再不現身,更待何時?”
    雖未誘得主帥,卻也到了不得不發之時。
    一時之間,倭寇從茂密的林木之中齊出,堵在橋頭,更有如蝗箭雨,從草叢樹木之中激射而出。
    麵對箭雨,戚弘毅的士兵們反應迅速,各尋掩護,以避鋒芒。
    可周猛的百人小隊,由於地形限製,則完全暴露於箭雨之下,或被箭雨射中,或失足跌入河流……
    其狀甚為淒慘。
    “可惡,那家夥竟是奸細!”蘇玨火爆脾氣上來,用雙鐵戟斬落無數羽箭。
    程晟見陣勢不對,朝戚弘毅大喊:“將軍,敵軍早有埋伏,與其苦戰,不如早撤!”
    戚弘毅治軍,紀律嚴明。
    雙木橋之上,周猛等人都在仍在苦戰,未聽軍令,便會死戰不退。
    戚弘毅翻身上馬,看著橋上的士兵,大聲喊道:“周猛小隊聽令!”
    “得令!”周猛在箭雨之中大喊。
    本以為戚弘毅將要下達撤退的命令,不料戚弘毅卻喊道:“不惜代價,攻占橋頭,後退一步者,斬!”
    話音一落,引來蘇玨程晟二將注目觀看。
    雖心中不解,但戰場之上,軍令如山,不容置疑。
    周猛更是不疑有他,當即帶隊冒箭矢衝鋒,死戰不退。
    戚弘毅何嚐不知道自己陷入倭寇圈套。
    可如今之勢,周猛的百人隊擠在狹長木橋,貿然後退,箭雨催逼之下,前隊必然擠壓後隊,混亂之中,徒增傷亡。
    況且如今項人爾已於前寨與倭寇交鋒,自己這邊貿然撤退,倭寇必集合全軍攻擊前寨項人爾部,同樣會釀成難以挽回的損失。
    “木村武陟老狐狸設的這一局,可真是毒啊!”戚弘毅這樣想著。
    可他偏不是尋常戰將,既然進退兩難,他偏要有進不退。
    狹路相逢勇者勝。
    他相信自己親手錘煉的這支鐵軍,一定擁有虎口拔牙的能力和勇氣。
    “盾兵護衛,向前衝鋒。”得到命令的周猛不再猶豫,立刻組織士兵向橋頭的倭寇發起進攻。
    眼看周猛英勇無畏,戚弘毅更增信心,於戰馬之上大喊道:“弓箭手出列,支援我軍先鋒。”
    隨著戚弘毅一聲令下,未登上雙木橋的軍隊中出來一列弓箭手,搭弓開箭,與對岸倭寇對射,雙方隔岸激戰。
    混戰之中,一雙銳利的鷹眼正在對岸的樹木叢中,緊緊地盯著戚弘毅。
    為了方便觀察情況,指揮軍隊作戰而騎在高頭大馬的戚弘毅,無意中給了千弓佳射一個絕佳的射擊視角。
    叢林中的獵手將手中長弓搭上利箭,屏息凝神,暗自瞄準了敵方主帥的胸膛。
    嗖——
    長箭離弓,破空而飛,穿過人潮的間隙,越過奔騰的河流,直刺向戚弘毅滾燙的胸膛。
    而此刻,戚弘毅心係雙木橋戰局,正全神貫注地看著那些頂著箭雨艱難前進的士兵們。
    可久經戰陣的他不僅擁有卓越的指揮能力,直覺也異常敏銳。
    眼角的餘光之中,戚弘毅猛然瞥見一道直奔自己而來的殘影,下意識地伸手一抓,隻覺一股疾風從掌心穿過,隨後胸口一痛,墜下馬來。
    蘇玨反應迅速,見主帥落馬,立刻丟下鐵戟,從身邊士兵手裏搶過一牌方盾,將戚弘毅緊緊護住。
    可就在這一瞬之間,又有三支羽箭從對岸激射而來,兩支被盾牌擋住,另一支則穿透了蘇玨的手臂。
    “盾兵列陣。”
    隨著程晟的一聲大喊,手持盾牌的士兵們立刻環繞在戚弘毅周圍,組成一道堅不可摧的盾牆。
    程晟衝入盾牆後麵,急忙抱起戚弘毅,觀察他的傷勢,不料戚弘毅竟先他一步翻身而起,將胸口長箭拔出。
    原來,那箭矢雖快,卻被戚弘毅在千鈞一發之際用手握住,消減了八分力氣,又遇鎧甲阻擋,幸得未傷及要害。
    饒是如此,箭矢仍有透甲之力,可見控弓之人功力不俗。
    可惜千弓佳射絕對想不到,戚弘毅在鎧甲之內,還穿著一件刀槍不入的玄武神甲,竟硬是擋住了這一箭之威。
    “對麵有神箭手,不可輕出,”戚弘毅提醒程晟後,同時又命令身邊士兵:“取我弓箭來。”
    不滅神箭手,難渡雙木橋。
    待戚弘毅拿到弓箭,便命令盾兵散開,他欲以身作餌,引出神箭手,一舉滅之。
    戚弘毅剛一冒頭,便被千弓佳射盯緊,一發羽箭接踵而至,被早有防備的戚弘毅翻身躲過,並極速朝前疾跑,並在心中默念:“一,二,三……”
    “三”未出口,戚弘毅便猛地蹬地急刹,向反方向奔去,而在他麵前一步之處,一支羽箭破空射來,插在泥地裏。
    如此反複數次,戚弘毅總能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開羽箭,就在他自以為掌握了千弓佳射射擊的間隔時間的時候,千弓佳射卻突然調整了自己的射擊方式,在一張長弓上同時搭上了兩支羽箭。
    第一發仍然被戚弘毅輕鬆躲過,可千弓佳射的第二發羽箭隨著第一發立即發出,幾乎沒有任何間隔。
    人在極速改變方向的刹那,很難再次變向,這一箭瞄準的是戚弘毅沒有盔甲防禦的脖子,必置戚弘毅於死地。
    “蘇玨,拋盾。”
    幾乎就在這一次變向的同時,戚弘毅朝蘇玨發出一聲大喊。
    多年戰場的默契使蘇玨心領神會,運足力氣將手中方盾向著戚弘毅淩空拋出,方盾飛轉,在它擋住戚弘毅身體的刹那,那支要命的羽箭狠狠地釘在方盾之上。
    作為倭寇中極為優秀的射手,千弓佳射沒有被突如其來的盾牌打動心神,而是又抽取了一支羽箭,搭在他的長弓之上,瞄準了戚弘毅的位置。
    他知道,盾牌從戚弘毅身前掠過的片刻,便是他出手的最佳時機。
    恰如預料,飛旋的盾牌轉瞬掠過,戚弘毅的身體漸漸顯露出來。
    可惜這一次,千弓佳射在盾牌後看到的,不再是那個在自己的羽箭壓製下倉惶逃竄的戚弘毅,而是一個直立在他對麵的頂盔摜甲、滿弓搭箭的大將軍。
    從方才的試探和躲避中,戚弘毅已經確定了千弓佳射藏身的位置,並將用弓箭來對決弓箭。
    挺立在大道中央的戚弘毅。
    藏身於密林之中的千弓佳射。
    二人隔河對望,滿弓扣箭,互相瞄準了對方的要害。
    箭術是最為精微細致的技術,呼吸之間,失之毫厘,謬之千裏。
    想要用好弓箭,必先錘煉心性,學會控製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做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棄周遭萬物於不顧,心中隻有手中的箭和眼前的目標。
    千弓佳射是個天生的啞巴,口不能言,這先天的缺陷卻造就了他孤僻性格的同時,也給予了他極佳的專注力。
    從小時候開始,他便掌握了專注於一物,而忽略周遭一切的本領。
    百發百中的射術,也是正是在他這一品質的加持下練成的。
    一直以來,千弓佳射的眼中隻有三件東西:自己、弓箭,以及眼前的獵物。
    可是這次不同,這一次,千弓佳射自己也同時是對方的獵物。
    嗖——
    兩箭幾乎同時出手,在河道中央擦身而過,互相射向對方。
    噗——
    千弓佳射胸口中箭,從樹上跌落下來,倒在了血泊之中。
    這是千弓佳射在看到戚弘毅瞄準自己的瞬間,便早已預料到的事情,長箭出手,有死無生。
    但是這一預料卻讓千弓佳射在出手之時,有了片刻的猶豫,雖然這猶豫轉瞬即逝,變作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絕!
    “就算被殺死的同時,也要殺死對方!”這是千弓佳射出手一瞬產生的念頭。
    盡管打定了殺死對方的決心,可惜這一瞬之間畢竟決定生死,千弓佳射不可避免地想了很多,這太多的想法使他的殺意變得不再純粹。
    失之毫厘,差之千裏。
    千弓佳射射出的羽箭掠過戚弘毅的脖子,隻在上麵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一瞬之間,高下立判。
    千弓佳射的突然死亡給倭寇帶來了不小的騷亂,趁著這空當,木橋上的周猛帶隊迅速衝鋒,已經殺至橋頭。
    橋頭鏖戰,周猛的百人小隊已經十不存一,隻餘下寥寥數人。
    木橋狹窄,難以施展,周猛等人竟以身為盾,頂著倭寇的長矛向前衝鋒。
    周猛本人更將生死置之度外,舉刀大喊:“兄弟們,死戰不退,攻占橋頭。”
    在周猛的鼓舞之下,餘下的幾人爆發出最後的血勇,不顧被長矛刺穿的身體,大喝著向橋頭邁進。
    守衛木橋的倭寇眼見幾人前赴後繼,一個倒在長矛的穿刺之下,另一個推著同伴的屍體繼續向前,心中皆大駭,麵上俱失色。
    憑此一腔血勇,周猛終於將戰線推進至雙木橋橋頭,百人隊盡歿,惟剩周猛一人,獨自麵對群寇的長矛。
    周猛死守橋頭,可孤身無援,砍倒數個倭寇後,被數十支長矛刺入身體,仍不肯退縮一步。
    戚弘毅見此情狀,扔下弓箭,從戰馬上取來長槊“破陣”,發出全軍總攻的命令之後,率先衝上雙木橋。
    蘇玨程晟見狀,也各持兵器,先後登橋。
    將帥帶頭衝鋒,士兵皆緊隨其後,士氣高昂。
    戚弘毅大步過橋,長槊揮舞之處,手持長矛刺傷周猛的倭寇紛紛倒地。
    蘇玨程晟緊隨其後,從戚弘毅兩側殺出,衝入群倭之中,亂砍亂殺,其餘士兵都趟著周猛百人隊用生命踏出的屍山血海,衝殺過來,結陣殺賊。
    周猛渾身是血,看見戚弘毅,用盡全身力氣笑了笑,道:“將軍,您交給我的任務,我做的怎麽樣?”
    “做得好!”戚弘毅眼含熱淚:“你是個出色的先鋒。”
    得到戚弘毅的認可,周猛顯得很開心,血汙的臉上露出一張燦爛的笑臉。
    在長矛的支撐下,周猛站立在橋頭,含笑而終。
    將軍戰死沙場,得其所哉!
    戚弘毅手中的這支軍隊,是他從征兵開始一點點親手訓練出的新軍,是他心血的結晶。
    軍隊中的每一個人,都是他的心頭肉。
    他雖練兵嚴苛,實則愛兵如子,成軍以來屢戰屢勝,鮮有傷亡,卻未料想因一奸細,導致這前所未有的重大損失。
    想到這裏,戚弘毅悲從心頭起,怒自膽邊生,擦了擦充盈眼眶的熱淚,大喝一聲,揮舞長槊殺入群倭,以倭寇之血,祭奠兄弟之靈。
    程晟持夾刀棍,蘇玨拿雙鐵戟,各在一旁護衛殺敵,直至將橋頭倭寇斬盡殺絕,無一放過。
    殺完倭寇,盔甲上沾滿鮮血的戚弘毅一把揪出躲在後方草叢的奸細塗畔,狠狠地摜在泥土之中。
    那塗畔見戚弘毅竟能帶兵殺過這地勢險惡的雙木橋,心中大駭不已,當即跪地求饒。
    隻見他磕頭如搗蒜,哭訴道:“將軍,小人妻子禇盼兒尚在倭酋木村武陟手中,他以我妻之命相脅,我不得已,方行此背義之事。況先前官軍與寨中倭寇對戰,都是屢戰屢敗,我對官軍實無信心,方有今日之事。今見將軍赫赫軍威,不同以往,還望將軍救我妻子。小人自知罪孽深重,萬死莫贖,隻求暫留一命,與我妻盼兒見最後一麵,此生無悔。”
    自始至終,戚弘毅都麵無表情地聽著塗畔為自己辯白。
    待他說完,戚弘毅才冷冷地回應道:“為你妻子?我這犧牲的百人隊,哪個沒有父母妻兒?誰又讓他們去見家人最後一麵。”
    塗畔跪在地上,感受到戚弘毅濃濃的殺意,急忙連滾帶爬地轉身逃跑,妄圖求得一線生機。
    長槊出手,裹挾風聲,“噗”地刺穿了塗畔的胸膛。
    戚弘毅疾行幾步,走到塗畔身旁,道:“我不殺同胞,可也不容叛徒。”
    說罷,戚弘毅用手抓住長槊槊尖後的八麵破甲棱,用力一拔,長槊貫胸而出。
    塗畔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點聲音,便倒地而亡。
    戚弘毅將手中染血的長槊指向雙木洲營寨的方向,下達了軍令:“殺入營寨,斬盡倭奴,不留半個活口。”
    “殺!”
    大軍如出山猛虎,帶著濃烈的殺意猛撲向雙木洲營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