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東南大慶

字數:4960   加入書籤

A+A-


    倭寇已平,東南百姓張燈結彩迎大慶。
    壯誌未酬,寧海軍營論功行賞起波瀾。
    陳忘等人經雙木洲一事,各曆生死,暫無離開之意,便就近尋了一處客棧安身。
    不料住店之時,卻遇到麻煩。
    原來幾人從倭營離開,雖取了各自兵刃行李,可其中盤纏卻被倭寇洗劫一空。
    從前在路上行走,有朝廷命官項人爾和洛城首富李詩詩相隨,倒從沒為錢財發愁,而今卻是一分錢逼倒英雄漢,幾人麵麵相覷,竟拿不出一塊銅板。
    楊延朗看著展燕,埋怨道:“賊女,戚將軍邀我們去軍營休息,你若非耍性子偏偏不去,咱們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哼,”展燕雙手交叉在胸前,靠在柱上,不屑一顧道:“不就是錢嘛!大不了找幾個為富不仁的,我去盜來便是。”
    “又要去做飛賊嗎?”白震山開口道:“倭寇腳下,富戶不是被洗劫一空,便是早早搬家逃難,剩下的,大概隻是些難舍故土的窮苦百姓了。”
    聽到白震山的聲音,楊延朗眼睛一亮,一拍腦門,似恍然想起了什麽,開口便道:“老爺子,白虎堂可是堂堂四大派之一,勢力龐大。你這個前堂主,隻需招招手指,還能缺錢不成?”
    “話雖不錯,可遠水解不了近火,”白震山想了想,道:“洛城距此千裏之遙,就算堂中離這裏最近的海鯊幫,也長居海上,即便召喚來此,也需一段時日。”
    楊延朗無言以對,想了想,一臉壞笑地蹲在芍藥麵前,道:“芍藥小妹妹,要不咱就地開個診所,收些診金?”
    “一幫大人卻指望個丫頭掙錢養活,真不知羞。”展燕看楊延朗的樣子,出言挖苦道。
    “那你想個辦法唄!”楊延朗急了,開口道:“反正小爺皮糙肉厚,大不了睡大街。可陳大哥這身體,可……”
    “我去賺錢!”芍藥當即應允。
    看著陳忘虛弱的樣子,芍藥怎忍心他睡大街呢?
    “咳,咳咳……不必爭了,錢還是有的,”一陣咳嗽過後,陳忘竟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的銅印,交給楊延朗,道:“拿著這方印章,找個大些的銀號打個白條,借些銀子便可。”
    “這玩意兒能借到錢?”楊延朗疑惑不解。
    他看著這方印章,隻覺得平平無奇,印下隻是印了一個筆畫複雜的變體文字,像是個“風”字。
    “我想歸雲山莊莊主風萬千的名頭和信譽,還是能換些銀子的。”陳忘回答。
    “風,風,風萬千?”
    楊延朗聽了,手中一哆嗦,那枚小小的印章險些掉落在地,嚇得他趕緊伸手去接。
    他心道:想不到這枚不起眼的小小印章,竟然會是風萬千的?陳大哥真是留了一手,有這個在身上,總算不愁吃喝了。
    想罷,楊延朗便捧著印章,急匆匆去錢莊換取銀錢了。
    解決了銀錢的問題,幾人便在客棧住定,一邊養傷,一邊重新采購車馬,準備稍後便北上墨堡,去尋楊延朗為躲避兵禍而逃難的幹娘李麗春及青梅竹馬的妹妹江月兒。
    等待的幾日來,街上都十分熱鬧。
    家家戶戶張燈結彩,紛紛舉行慶典,慶祝多年來禍害東南百姓的倭亂被戚弘毅徹底平定。
    百姓們不會忘記拯救了他們的英雄的故事以及姓名,將周猛等戰死將士的姓名刻在碑上,設忠烈祠紀念。
    在戚弘毅的有意傳播之下,本當做無名英雄的沈慶、禇盼兒等人的姓名和事跡也被口耳相傳,俠士和烈女的形象被編成民間故事,在街頭巷尾的講述中流傳千古。
    另外,忠烈祠前,百姓為帶路的奸細設下一座跪像。
    此後每年的這一天,百姓在忠烈祠前祭祀之後,都會朝那跪像吐一口唾沫,以警示後人。
    可惜在戚弘毅的有意隱瞞之下,這奸細的姓名竟未流傳下來,百姓也隻能籠統地發泄仇恨。
    一片歡騰之下,唯有戚弘毅高興不起來。
    不僅僅是因為攻打雙木洲的重大損失讓他難以接受,更是因為他知道一件事:
    雖東南無倭,然海波未平。
    聞濤島上,還盤踞有海波城中逃出的倭酋山本綱夫及殘存勢力。
    幾日來,戚弘毅不敢有片刻休息,日日研究海圖,還親去海波城,觀察海波城與聞濤島之間的潮汐漲落。
    同時,他又申請軍費,采買船隻,訓練水軍,以備平倭之用。
    忙碌之餘,戚弘毅還要花心思應付即將來到軍營的禦史劉晉元以及嚴蕃之子嚴仕龍。
    聽傳言,這嚴仕龍的胃口,比起禦史劉晉元來有過之而無不及,為了不影響東南抗倭大計,戚弘毅隻好再次做起當初為展燕等人所不恥的“貪汙行賄”的舉動。
    為了喂飽嚴仕龍,戚弘毅暗中將木村武陟藏寶室中所得盡數私吞,而後全部獻給嚴仕龍。
    收到禮物的嚴仕龍十分開心,親自攜禦史劉晉元入寧海衛勞軍,並將東南大捷之事報知朝廷。
    戚弘毅在軍營之中,從來嚴格禁酒,如今卻不得不虛與委蛇,設下酒宴款待嚴仕龍,劉晉元二人。
    戚弘毅身為一方將軍,威震東南,可麵對此二人,卻也隻能從旁陪侍,小心謹慎,殷勤伺候。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嚴仕龍興致正濃,誇讚道:“戚將軍治軍有方,所向披靡,戰場之上百戰百勝,盡掃東南倭寇,無愧一方名將。”
    說話間,他又頓了一頓,話鋒一轉:“說來,我本以為將軍隻是一介武夫而已,沒想到今日一見,竟如此懂事。而今倭寇已盡平,我保舉將軍入京城兵部如何?”
    戚弘毅先謝過嚴仕龍,隨後推辭道:“嚴公子,東南倭寇並未盡平。據我所知,海波城之倭尚有殘部盤踞於海上聞濤島,有卷土重來之心。我已做好準備,欲舉兵盡殲聞濤島之敵,徹底消滅倭寇,使其不敢窺視東南。”
    “將軍多慮了,”嚴仕龍道:“聞濤島不過一海上荒島而已,縱使盤踞有些許倭寇殘賊,不足為慮,何必耿耿於懷?將軍可以出去看看,如今連東南百姓人人慶祝,可謂海晏河清,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非我多此一舉,而是我深知倭寇野心勃勃,必會尋機反攻,”戚弘毅分析道:“聞濤島上,尚有海波城倭酋山本綱夫盤踞,其勢不在小。如今我軍攜大勝之威,正好急攻進取,可一戰而定。若坐待其休養生息,趁勢反撲,則滅之難矣!”
    嚴仕龍聽戚弘毅如此說話,舒展的眉頭逐漸擰成一團。
    見嚴仕龍神情不對,劉晉元急忙出言提醒道:“戚將軍,數股殘兵敗將,偏安一隅而已,何必苦苦追逼?兵法上不也說:’窮寇勿追’嗎?若要功名,隨嚴公子入京,可比你苦熬戰功來的快多了。”
    “不,窮寇當追,”戚弘毅立刻駁道:“倭寇狼子野心,侵我土地,害我百姓,手上血債累累,豈能不報?聞濤島雖小,亦在我國土之內,今被倭寇所占,豈能不追?聞濤島距海岸極近,潮落之時,有道路相通,旦夕且至,有惡敵居於臥榻之側,豈能不防?”
    “夠了,”嚴仕龍突然將手中酒杯摔在地上,拍案而起,聲色俱厲地責備道:“戚弘毅,我就跟你明說了,東南戰報我已派人送往京城,皇帝聽聞東南倭寇全部平定,龍顏大悅,欲行大禮,往太廟告知先祖。此時再言抗倭,意欲為何?聖上會怎麽想?難道是說東南戰報是假的?戚大將軍,這欺君之罪,是你背的起?還是我背的起啊?”
    “海波未平,倭寇未滅,何敢封官,”戚弘毅聲音悲切,竟有決絕之意:“嚴公子,我自會上書聖上,若觸犯龍顏,一切後果,戚某自當之。”
    “冥頑不靈,”嚴仕龍聞言大怒,拂袖拍案而去,出帳前,隻留下一句話:“好自為之。”
    “哎呀,你呀!”劉晉元似恨鐵不成鋼般埋怨兩句。
    他從戚弘毅身邊走過,匆匆去追嚴仕龍去了。
    帳中隻留下戚弘毅一人,一種巨大的孤獨感忽然湧上心頭:江湖朋友不理解他貪汙行賄,離他而去;將士眼中,他還是那個廉潔公正的好將軍。
    然而,這並非他的本意,隻是為了抗倭大計,為了東南百姓。
    他本人生活清貧,貪汙繳獲所得,不過是拿來填滿那些個達官顯貴的胃口罷了,因為隻有這樣,他的抗倭大計才不會被朝廷掣肘。
    可若是背離了抗倭的初衷,他並非不敢以身抗辯,並非不敢得罪權貴。
    他必殺盡倭寇,償累累血債,還東南太平,海晏河清。
    戚弘毅忽然想起自己年少登鎮海樓時作的那首詩:
    昔人建此鎮海樓,惡浪飆風一時休。
    今有倭人興風浪,何人再建鎮海樓?
    戚弘毅願以身鎮海,平此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