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浮水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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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冥澤有城,名曰水都。
    水都乃水上之城,並無城牆和城門,也無須門牆。
    一座座樣式不同的建築矗立在水中,唯一相同的,是這些建築都有一個高高的基座,將整座建築從水中托舉起來,以使得在建築中居住的人不至於常年受水汽的侵擾。
    乘船遠望,整座水都就像是一個長滿骨刺的嶙峋巨獸,而寬廣無垠的玄冥澤又將巨獸的影子倒映在水麵上,使它具有十足的威壓感。
    水都之中沒有道路,隻有縱橫交錯的水網,作為溝通各個建築的紐帶。
    其中,某些重要的建築之間會用橋梁相互聯通,行人也可在半空中步行,免去不少乘船的麻煩。
    由於這種特殊的結構,水都的房屋除在高聳的地基安置台階和房門外,還會在屋頂也安置一個房門。
    一個門供行船之人使用,另一個門則供屋頂橋梁陸路的人們通行。
    水都之中,道路寬窄不一,行至此處,擺渡船已經不適合通行。
    陳忘等人見狀,便尋了處渡口泊船,換上城中專用的狹長的車舟,繼續向深處行進。
    車舟雖小,勝在靈活輕便,穿行於高聳建築組成的叢林之中,屋頂的連橋恰似橫生的枝杈,將陽光分割成一道道交錯的光束,打碎在水麵上,變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
    置身其中,仿佛身處一個光怪陸離的奇幻世界。
    雖不比繁華熱鬧的陸地城市,水都卻也不乏貿易和集市。
    賣貨郎將貨物載滿自家的車舟,泊於水上叫賣,亦或幹脆在地基的石階上陳列貨品。
    至於賣的東西,也是琳琅滿目,最多的依然是水產,各種新鮮的魚蝦蟹鱉之類,亦或是加工過製成幹品或醃製品的魚肉,以及珍珠粉、龜甲藥材或者用魚骨龜甲等物製成的裝飾品和小擺件……
    畢竟靠水吃水,水都這些尋常玩意兒在外地人看來,還是十分稀奇和珍貴的。
    車舟不緊不慢地向水都中心行進。
    麵對這與別處大不相同的建築風格和人文風情,車舟上的幾人可謂大開眼界,左也瞅瞅,右也望望,目不暇接。
    可憐陳忘看不到這般景色,芍藥便呆在他身邊,把看到的都講出來給他聽,活像陳忘耳邊的一隻滔滔不絕的小蜜蜂。
    水都之中水網複雜交錯,車舟在其中行進了許久,才至水都中心,卻並不見那傳說中那座承載玄武門的巨大玄武像。
    放眼望去,隻見水都正中是一方巨大空曠的圓形水域,除圓心處有一衝天而起張著血盆大口的巨大蛇頭雕像外,更無一物。
    無奈之下,幾人欲尋一當地人詢問玄武門所在。
    放眼四望,見附近隻有一個在石階上賣貨的白須白發的老翁,索性將車舟靠岸,找那老翁問路。
    楊延朗率先跳上石階,開口問道:“老伯,請問玄武門怎麽走?”
    “這個嗎?”老翁似乎有些耳背,還以為楊延朗問他賣的貨品價值幾何,於是拿起一支簪子推銷道:“我這東西可不同凡響,是用玳瑁做成的簪子,尋常隻有皇家才能用得上嘞!”
    見老翁答非所問,楊延朗幹脆將手箍成圓筒,貼著老翁的耳朵大聲喊道:“老伯,我是問,玄武門,怎麽走?聽明白了嗎?”
    老翁被楊延朗震的耳朵嗡鳴,皺著眉頭躲避,口中道:“聽得見聽得見,這玄武可是上古神獸,那玳瑁雖也屬龜類,可不同於玄武。別看這水都不缺魚鱉,可玳瑁是深海之物,極其難得!故此這簪子也是十分寶貴的!”
    楊延朗攤攤手,朝夥伴們說道:“跟這老頭兒說不明白!”
    “什麽,你要買?”老翁又聽錯了他的話,開口道:“童叟無欺,十兩銀子。”
    “真夠耳背的!”楊延朗無奈,準備跳上船去,再往別處問問。
    “年輕人,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嘍!”老翁呼喚道:“小夥子沒心上人嗎?送一個給小姑娘嘛!還有舟車上的姑娘們,不來看看嘛!”
    戚弘毅聽這老翁說話清晰有力,目光銳利,不至於老邁到眼花耳背的程度,隻覺得其中更有蹊蹺。
    於是他一把攔住楊延朗,道:“楊兄弟,聽聞你將去墨堡尋青梅竹馬的妹妹,何不買個禮物送她?”
    白震山聽戚弘毅如此說,心中卻不開心,道:“你還知道說別人,卻不記得還在洛城等你的芷兒。”
    “我……”戚弘毅撓撓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口袋,道:“我已辭官離營,口袋裏隻一些散碎銀子,並無許多餘財。況且……”
    “你每次剿滅倭寇,繳獲無數珍寶,卻說無錢,說來誰信啊!”展燕心直口快,未待戚弘毅說完,便開口打斷。
    “我又何必隱瞞,”戚弘毅無奈道:“姑娘也看到了,那些珍寶,大部分都送禮去了,餘下的,除用於賞賜有功之士及整備武庫外,便都上繳了,自己卻未留一錢。”
    戚弘毅沒有說的是,由於雙木洲一戰犧牲眾多,除了朝廷撫恤,他還拿出一部分自己的積蓄撫慰烈屬,如今的他,可謂一窮二白。
    回憶起先前陳忘對戚弘毅的分析和評價,展燕終於對這個少年將軍有了新的看法。
    “你們別爭了,”楊延朗將兜裏翻了個個兒,攤了攤手,道:“戚大哥你都沒錢,我就更沒錢了……”
    “嘿,白費口舌了,”老翁看了一眼幾人,搖搖頭道:“原來是一船窮光蛋。”
    陳忘自覺戚弘毅並非隨意起哄之人,如今卻攛掇楊延朗買那老翁的玳瑁簪子,想必事有蹊蹺,便從行李中摸出十兩銀子,朝楊延朗一拋,道:“楊小兄弟,接著。”
    楊延朗見明晃晃一錠銀子拋來,忙用雙手接住,道:“陳大哥,你給了我,我將來可能沒得還哦!”
    “愛還不還,”陳忘倒顯得大氣:“反正是老瘋子的錢。”
    自從少年時結識風萬千以來,陳忘一切花銷都由他供應,早已習慣,花風萬千的錢倒也心安理得。
    當然,風萬千也曾用武林盟主的名頭賺了許多,比如當年江浪與他的巔峰之戰,風萬千就借機收了不菲的門票錢。
    “得嘞!”
    在興隆客棧做夥計的日子養成了楊延朗性格中見錢眼開的成分。
    他將銀子丟給老翁,順口說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老伯,就來根玳瑁簪,日後送給我的月兒妹妹。”
    “哎呦!客官真敞亮,”老翁接過銀子,將玳瑁簪拿給楊延朗,待楊延朗去接時,老翁突然開口道:“客官方才是問玄武門的位置嗎?”
    “嘿,合著您耳朵好使啊!”楊延朗一拍大腿,懊喪一陣,又朝老翁豎起大拇指,半帶嘲諷地說道:“您行,不見兔子不撒鷹唄!比小爺我還要見錢眼開。”
    “別別別,我可不是奸商,這玳瑁真是稀罕物,”老翁解釋幾句,接著說:“玄武門可不好找啊!雖在水都,又不在水都。”
    “老人家,此言何解?”陳忘來了興趣,頗有禮貌地詢問道。
    老翁並未正麵回答陳忘的問題,而是搖頭晃腦地吟誦道:
    “海眼湧玄冥,龜背馱巨城。
    水漲埋龜蛇,水落出玄武。”
    陳忘在心中默念了幾遍老翁的吟誦,恍然大悟,問道:“老人家,莫非這玄武門,竟在這水麵之下?”
    “好悟性,”老翁答道:“玄武門本是建於龜背島上的一個巨大玄武像,乃龜蛇盤結而成的神獸。後玄冥澤漲水,玄武像便淹沒在水中,隻剩下這顆高昂的蛇頭,也就是玄武門的入口。”
    戚弘毅若有所思,提出疑問:“我看其他建築都隨水墊高,玄武門身為江湖名門,怎麽不設法將自己的門戶抬出水麵呢?”
    “這,”老翁捋了捋胡子,反問道:“我一個老頭子怎麽知道?”
    眾人見老翁捋胡須,以為將有高論,沒想到他竟也不知,卻還在那裏故作高深,讓人費解。
    不過,既然知道了玄武門所在,便是不虧。一行人立刻驅使舟車,向水域中心的蛇首走去。
    水域寬廣,到蛇首處尚需一段時間。
    待舟車行進一段距離,陳忘開口問道:“戚兄弟,那老翁可有異常?”
    原來,陳忘發現戚弘毅執意要楊延朗買那簪子,料定其中有些蹊蹺。
    戚弘毅聽了,心想陳大哥果然心細如發,於是答道:“那老翁所賣玳瑁,乃海中巨龜的龜甲,其他商販攤上並未見過此物,說明此物難得。而且按照先前海眼的推斷,玄冥澤應是下海而上湖,若要在澤中捕捉玳瑁,非需深潛不可。而且那老翁聲音中氣十足,舉手投足間毫無老邁感覺,倒是跟白老前輩有些相似。”
    聽戚弘毅提到自己,白震山道:“沒錯,這老翁不僅身強體健,八成還懂些武功。接銀兩時,手很穩;說話時,氣息不亂。”
    “如此說來,這老翁興許還和玄武門有些淵源,”陳忘分析道:“方才之所以同我們拉扯,恐怕還有觀察我們來意的嫌疑。”
    聽三人對話,剩下的三個年輕人一頭霧水,隻想著那是個愛占便宜的賣貨老頭,沒想到其中竟有這許多彎彎繞繞。
    說話間,舟車已至水域中心,停泊在那巨大的蛇頭麵前。
    蛇頭大張其口,其內空間巨大,可輕易吞下舟車。
    蛇口中伸出一條長長的蛇信,延伸到水麵上,鋪成一條道路。
    一行人棄舟車,走上蛇信,踏上通往玄武門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