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功而受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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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修武向來是最厭煩那些繁文縟節式的規矩和約束的。
    他的人生信條是:想做便做,不計後果。
    自十年前父親葛洪身死盟主堂,玄武門便一改往日作派,收縮勢力,極少與人爭鬥。
    然而我退一尺,敵進一丈。
    玄武門的隱忍非但沒有換來和平,卻使得早已被剿滅多年的白條幫死灰複燃,乘勢興起,在大江之上橫行霸道,劫掠船隻。
    天長日久,昔日年幼的葛家兩兄弟早已長成少年模樣。
    大少爺葛修文成人之後,雖承襲玄武門門主之位,但一直以來病體纏身,事難自主,玄武門大小事宜的決定權依然被總管雷闖牢牢捏在手中。
    二公子葛修武倒是身體健壯,卻偏偏是個極怕麻煩的性子,對於門中瑣事,實在是懶得過問。
    不過,葛修武卻對水匪白條幫的崛起一直耿耿於懷。
    隻因他向往自在,不甘困於玄武門,自小便常常帶著妹子勝英奇一起偷跑出去玩耍,聽江水邊上討生活的百姓講述了不少水匪的惡行。
    最讓葛修武印象深刻的,是人們在對水匪痛罵之後,往往還會捎帶幾句類似玄武門是縮頭烏龜之類的埋怨。
    更有甚者,還會將這份怨念轉嫁為對少門主葛修文軟弱無能的嘲諷。
    為此,向來維護哥哥的葛修武還同人打過不少場架,有輸有贏,但從未退縮過。
    正因這些事,葛修武對水匪恨之入骨,早有剿除之心。
    雖然葛修武也嚐試向哥哥葛修文提起過剿匪揚威的事宜,可玄武門總管雷闖卻總是想方設法從中阻撓,說一些葛修武最討厭的諸如“韜光養晦”之類的場麵話。
    說到激動處,雷闖甚至還會大倒苦水,說自己不敢負老門主托付,承擔重任以來日夜憂歎,不敢懈怠,二位少爺不能理解他一片苦心雲雲……
    嘮嘮叨叨,好不令人厭煩。
    雖說葛修武總是左耳進右耳出,可自己的大哥葛修文竟然聽得進去,剿匪之事就這樣被一拖再拖,終將會不了了之。
    盡管如此,葛修武卻始終沒有放棄剿滅白條幫。
    他暗中籌劃剿匪事宜,要替玄武門揚威,要讓百姓稱讚,更要為兄長正名。
    趁著總管雷闖北上替他那行為輕佻紈絝的寶貝兒子雷耀祖料理後事的機會,葛修武私自帶領弟子走出玄武門,一舉剿滅水匪,並結識了陳忘等一眾江湖豪傑。
    帶領弟子回到玄武門中,葛修武直奔玄武首,高高興興地向大哥報功,可剛喊了一聲“哥”,聲音卻戛然而止,再無二話。
    目光所及之處,葛修武看到了站在大哥葛修文麵前陰沉著一張大黑臉的總管雷闖。
    中年喪子的雷闖並沒有沉浸在悲痛之中,很快便出來理事。
    看見葛修武,雷闖沉聲問道:“二少爺,你可知錯?”
    葛修武頗不服氣,直視雷闖,高聲道:“我剿滅水匪白條幫,人人稱讚,何錯之有?”
    雷闖卻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歎息道:“二少爺,韜光養晦,韜光養晦啊!當年葛洪大哥赴盟主堂之約前,暫將玄武門托付於我,我也曾帶領弟子尋仇,結果呢?”
    說著話,雷闖脫了上衣,指了指自己臉上和身上的恐怖燒傷,道:“盟主堂舊人張焱自身殉爆,殺傷我門中多少長老及優秀弟子。如今門中人才凋零,長老唯剩下你尹叔和孔叔二位,玄武門元氣大傷,今非昔比,怎能輕易與人動武?”
    “還不是你要去找人麻煩,才釀成慘禍,”葛修武不服氣道:“僅一句人才凋敝,就能成為做縮頭烏龜的理由嗎?堂堂四大派玄武門,卻任由水匪作怪,傳將出去,豈非笑話?總管,您老說韜光養晦,可不立威於江湖,豈非讓人覺得柔弱可欺?這幾年玄武門平安無事,全賴餘威尚在,再過些日子,恐怕人家水匪便要打上門來了。”
    雷闖聽葛修武這個小輩竟敢如此直白的反駁自己,氣的滿臉通紅,臉上的青筋也越隆越高,使得他本就可怖的麵目變得更加猙獰。
    待耐著性子聽葛修武說完,雷闖才大吼道:“十年前,我為葛洪大哥報仇,以至於此。到了你口中,卻成了找人麻煩,難道你連殺父之仇都忘了嗎?”
    說罷,他又轉向身後,看向坐在座位上的葛修文,道:“少門主,你說,殺父之仇能忘嗎?”
    “少用我哥壓我,”葛修武直言不諱道:“冤有頭,債有主,若有惡賊項雲消息,我拚卻性命也要殺了他。可盟主堂舊人又不涉慘案,你們強逼他們,難道不覺得有失名門正派的風範嗎?”
    “反了,反了,反了。”
    剛經曆喪子之痛的雷闖又麵對葛修武直言直語的論戰,臉上竟有些無助和絕望。
    他仰頭上望,捶胸頓足,並歎息道:“葛洪大哥,我雷闖教不好您的兒子,守不好這玄武門,雷闖對不起你啊!”
    “咳咳……”
    一陣輕微的咳嗽聲從雷闖身後傳來。
    一直如木偶般坐在座位上冷眼旁觀的少門主葛修文終於開口了,勸解道:“雷總管,修武這次出門,我本人也有監管不力之責。當初他隻說要帶小妹勝英奇出門曆練,我擔心他的安全,才派尹叔和七爺帶些弟子跟隨前往的。”
    “他可跟你說了要去剿水匪?”雷闖猛然轉頭,語氣中似有質問。
    “這倒沒有。”葛修文心平氣和道。
    隨即,他反問自己的弟弟:“修武,你這次出門,果真把白條幫給滅了?”
    葛修武點點頭,隨即又頗有遺憾地說道:“可惜門中出了個奸細,暗中破壞了金剛網,讓匪首鄭憨大給逃了。”
    “奸細?”葛修文的眼神從雷闖身上掠過,重新聚焦在葛修武身上。
    “一個叫謝運的小弟子,已經被尹叔就地正法了。”葛修武沒好氣地說:“據他自己供述,還是雷總管派他來監視我起居言行的。”
    “還不是你小子行事沒個四六,我怕我不在門中,你做出什麽出格的事,”雷闖解釋了一句,轉而對葛修文承認道:“少門主,是我雷闖識人不明,沒想到這人竟敢通水匪,該當治罪。”
    葛修文擺擺手,道:“總管也是好心,我這兄弟做事是莽撞了些。”
    “哥……”
    葛修武呼喚一聲,還想辯解,卻被葛修文伸手製止。
    葛修文語氣一變,竟突然厲聲問道:“修武,你可知罪?”
    此言一出,便是給葛修武的行為定下了基調,也使得雷闖的神色頓時放鬆下來。
    “剿滅水匪,何罪之有?”
    葛修武沒想到自己兄長居然如此順從雷總管,滿臉的不服,道:“哥,難道堂堂玄武門滅個水匪,也是罪過了嗎?”
    葛修文站起身來,在汐落的攙扶之下,一步步從高位之上走了下來,拍了拍葛修武的肩膀,道:“修武啊!你剿匪不力,縱虎歸山,還不是罪?”
    聽見葛修文隻說葛修武剿匪不力,卻並未對剿匪行為本身進行批評,幾乎等於間接承認了葛修武私自前去剿匪的行為的正當性。
    雷闖想到這些,心中竟頗為不快,忙喊道:“少門主……”
    “葛修武,你可知罪!”葛修文的聲音突然提高了一些,一改往日的病態頹唐,並順勢打斷了雷闖的發言。
    葛修武想了想,竟承認道:“剿匪不力,使匪首逃脫,修武知罪!”
    “咳咳……”
    葛修文咳嗽一聲,又恢複了病怏怏的樣子,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地說道:“那便罰你去玄武尾禁閉吧!未得指令,不得擅出。”
    葛修武心服口服,遵大哥之令,大步走出玄武首,自去玄武尾禁閉。
    雷總管還想說些什麽,卻聽見葛修文又劇烈咳嗽了一陣,竟讓他找不到插嘴的空當。
    而後,他又聽到少門主葛修文開口對他的夫人說:“汐落,今日話多了,更覺病體難支,扶我回房休息吧!”
    走了兩步,葛修文見雷總管仍在原地,又朝他擺擺手,道:“雷總管,經曆痛喪愛子仍如此關心門中之事,真堪稱鞠躬盡瘁。還望總管保重身體,多多休息,珍重。”
    這番話像是關心雷闖身體,可聽著卻總讓雷闖覺得心中不快。
    更讓雷闖擔憂的是,隨著葛家兩兄弟的不斷成長,他越發覺得自己力不從心,難以掌控局麵了。
    守護了十年的玄武門,真要變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