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權力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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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人在沒有得到最高權力時往往謹小慎微,可一旦得到它,就會立刻變得狂妄自大起來。
    一路走來,雷闖最擅長的伎倆就是借刀殺人。
    無論是十年前借盟主堂大婚殺害老門主葛洪,還是十年間借清除項雲殘黨殺害門中不服自己的故舊遺老,如今又借項雲之手清除少門主葛修文,借浪裏蛟鄭憨大之手解決二少爺葛修武,再借項雲之手手刃殺子仇人封不平,可謂步步為營。
    幕後運籌,不沾因果。
    多年以來,玄武門中竟無幾人識得其真實麵目,就算雷闖屢次僭越,擋在少門主麵前發號施令,也被大家習以為常。
    弟子們隻以為雷闖為門中之事鞠躬盡瘁,不曾想他竟會是一切的幕後黑手。
    如今,二位公子已經基本確定死亡,所有的障礙均被清除,雷闖已經站在權力的頂峰,無人可以阻擋。
    此時此刻,登臨頂峰的雷闖反而不急於殺死陳忘了。
    雷闖手持槳刀,緩緩走向玄武首,站在那又長又高的台階之上,俯瞰玄武門的眾多弟子們,頗有一種高高在上的自負和大權獨攬的從容。
    這,就是自己一直追求的東西嗎?
    是的,這就是自己一直追求的東西。
    如今,它觸手可得。
    玄武首下,眾多弟子一片大亂。
    雷闖知道,突然失去領路人,大家都會對玄武門的未來感到迷茫。
    而他雷闖,將臨危受命,做玄武門的領路之人。
    雷闖用手中槳刀刀柄猛戳地麵,發出鏗鏘之聲。
    鐺,鐺,鐺……
    三聲擊響回蕩在玄武門中,震動耳膜。
    直到將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吸引在自己身上,雷闖才緩緩開口道:“如今玄武門二位公子接連喪命,葛家雖無後人,但玄武門仍在。堂堂四大派之一,怎能因一姓之亡而分崩離析?今我雷闖不才,願暫代玄武門門主之位,他日若覓得良才,再將門主之位拱手相讓。”
    一番話,引得玄武門弟子們一陣紛紛議論。
    有支持的,認為支撐玄武門非雷闖不可;也有反對的,但也隻是認為二位公子屍骨未寒,雷闖此行未免操之過急,但除此之外,又別無他法。
    雖然各有想法,但是真正麵對高高在上的雷闖,卻無人敢說出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隻敢在暗地裏小聲議論。
    雷闖根本就不在乎這些不敢出頭家夥們的議論,開口道:“今日,我便發玄武令三條,請大家務必遵從。”
    玄武令乃玄武門門主專屬令牌,代表了玄武門的前進方向和未來路線,遵守了玄武令,便是默認了發令者的門主地位。
    雷闖的眼光環視了一下台下的眾弟子,見弟子們目光閃爍,不敢與之對視,感到十分滿意。
    他清了清喉嚨,道:
    “一、誅殺魔頭項雲,報我玄武門的新仇舊恨。
    二、下江湖追殺令,所有玄武門弟子,若見浪裏蛟鄭憨大,不必講話,直接殺死。
    三、即日,開放’桑’、’建’、’若’、’尋’四堂,四位堂主解禁,不必駐守玄武足觀察海眼動靜。另外,玄武門移居玄冥澤邊緣陸地,不必死守水都玄武像。”
    對於雷闖的玄武令,前兩條自不必說。
    葛家二位公子接連被殺,此仇不報,玄武門如何立足於江湖?
    這也是雷闖的高明之處,將兩件必做之事混於玄武令中,若不從,則是有仇不報,會立刻喪失人心;若遵從,等於變相承認了雷闖的門主之位。
    關鍵在於第三條。
    這一條,也是弟子們議論最多的一條。
    出於長久以來的慣性思維,弟子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要離開這座巨大的玄武像。
    玄武像是門派的信仰和基石,沉澱著玄武門的百年曆史,承載著一代又一代人的記憶。
    與此同時,無人可以忽略的事實是:自從十五年前玄冥澤漲水,玄武像就已經不適合這個門派繼續居住和存續了。
    十年前,玄武像本該完全被玄冥澤淹沒,是門主葛洪逆天而行,強行堵塞四小海眼,阻止了玄冥澤漲水,才給玄武門強行續命十年。
    十年間,葛洪門主留下的將海眼疏通,等玄武出水的夢想在一代代玄武門弟子之間傳承,卻始終沒有等到這一天。
    漫長的等待會耗盡人的信心和耐心,對於玄武出水的迷夢,已經沒有多少人相信了。
    十年間,完全淹沒在玄冥澤之下的玄武像已經逐漸殘破和不堪重負。
    玄武尾出現了嚴重的滲水,玄武內部空間也常年處在潮濕和陰暗的環境之中,不少弟子都患有濕疹,年長的弟子甚至飽受風濕疾病的折磨。
    莫說水下的玄武門,就是外麵那看似熱鬧的水都,在數十年的大水浸泡下,人口也在逐漸流失。
    大家陸續離開了看不到龜背的龜背島,搬到陸地生活。
    長此以往,水都早晚會變成一片廢都,玄武門也將不再有未來。
    這個時候,雷闖提出的搬遷玄武門的提議怎能不讓人心動?
    人固然是戀舊的動物,可一切不切實際的戀舊都要建立在實際的基礎之上。
    小聲的議論逐漸變成了沉默、沉思。
    越來越多的弟子表示支持玄武令,同時也意味著他們承認了玄武門將由雷闖繼承門主的事實。
    滿堂弟子,隻有巨劍小妹勝英奇還在為自己的大哥二哥而傷心哭泣。
    看著逐漸倒向雷闖的玄武門弟子,她抬頭嘶吼道:“少門主屍骨未寒,二哥生死未明,你們就開始商議改弦更張、另立門戶之事,如何令死者安息?怎不讓生者心寒?”
    孔雙索見勝英奇過度傷心,不能自已,走到她身邊,蹲下勸道:“英奇,兩位少爺接連離開,孔叔知道你傷心,孔叔何嚐不心痛如絞?弟子們何嚐不心如刀割?可是現實就擺在這裏,門中不可一日無主,雷總管臨危受命,主動扛起玄武門重擔,為二位少爺報仇雪恨,甘冒天下之大不韙遷移玄武門,這何嚐不是一種犧牲。”
    勝英奇雖行事淩厲,但二位兄長不在,勢單力孤,怎能說的過門中長老?
    她隻是默然流淚,再無他話。
    雷闖見門中已無異議,將槳刀向前一指,瞄準陳忘,道:“今日,玄武門當殺項雲惡賊,為少門主報仇,為武林除害,必能借此揚名天下。今後遷到陸上,亦無人敢小視我等。”
    “殺!”玄武門弟子齊聲高呼。
    “且慢!”
    就在雷闖即將下達處決陳忘的命令的時候,鬼手七爺卻又一次不合時宜地提出了反對意見。
    “七爺,你要違抗玄武令?”雷闖的語氣中帶著威脅的意味。
    鬼手七爺年紀大,閱曆豐富,自然不易被眾人裹挾,反而在雷闖步步為營的算計中看出些許端倪。
    他毫不客氣的反駁道:“玄武門門主才可發玄武令,你算什麽東西,也敢稱僭越?”
    說罷,鬼手七爺更是直言不諱道:“如今二少爺葛修武生死未明,孔雙索也隻是說他與那惡匪鄭憨大共入水中,久久未曾浮起而已,你卻口口聲聲說他已經死了,是何居心?難道當務之急,不是舉玄武門之力入大海眼,尋找二少爺葛修武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你一個總管,憑什麽僭越門主之位?”
    鬼手七爺的一番話,聲音雖然不大,但字字珠璣,有理有據,讓人不得不信服。
    可惜,七爺麵對的,是站在權力巔峰極度膨脹後的雷闖。
    精心謀劃,步步為營,終得勝果。
    這樣的人,在野心膨脹到極點的同時,還會自認為有天命在身,行事也會更加肆無忌憚。
    麵對質疑,雷闖竟連解釋都懶得解釋,直接走下台階,將槳刀橫架在鬼手七爺的脖子上。
    他毫不客氣地開口道:“七爺,你敢反我?”
    鬼手七爺伸直了脖子,毫無懼色,道:“老夫受葛家大恩,才呆在玄武門中,一心侍奉葛家兩位少爺。你雷闖不過一僭越之輩,老夫豈會懼你?”
    雷闖的表情忽然變得猙獰恐怖起來,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那你就去死吧!”
    說罷,雷闖毫不猶豫地揮舞槳刀,衝鬼手七爺脖子砍去。
    對雷闖而言,玄武門中像七爺一般不支持自己的,恐怕不在少數,為了減少麻煩,正好拿七爺開刀,以儆效尤,順便也可以試探一下門中弟子的底線。
    “七爺!”
    勝英奇大喊一聲,手中巨劍隨身體輪轉幾圈,徑直向槳刀擊去,試圖擋住這致命一擊。
    葛家兩兄弟和勝英奇幾乎都是在老爺子的照顧下成長起來的,在英奇心中,早將七爺當作了親爺。
    鐺——
    巨劍與槳刀猛然相碰,發出一聲聲震破耳膜的巨響,回聲響蕩在玄武門中。
    但勝英奇畢竟年紀小,力量亦不及雷闖,被槳刀一撥,整個身體便騰空躍起,又重重地跌落在地。
    “拿下。”雷闖看向孔雙索,發號施令。
    孔雙索領命,一甩手中銅分鎖,銅鏈將勝英奇身體繞了兩圈,係在銅鏈一端的銅鉤在孔雙索手中,勾攬在勝英奇的脖子上。
    勝英奇噙滿淚水的眼神中滿是絕望之色,看向孔雙索,哀求道:“孔叔,放開我,他要殺七爺啊!”
    勝英奇拚命掙紮,可越是掙紮,銅分鎖捆的越緊。
    即便忠實地履行著雷闖的命令,孔雙索的內心卻有些動搖。
    孔雙索一邊拉住勝英奇,一邊為鬼手七爺求情道:“雷總管,七爺畢竟是門中長者,雖言語有失,但罪不至死。”
    “小孔,我最看不上的,就是你這外剛內軟的性子,”鬼手七爺看向攔著勝英奇卻又要為自己求情的孔雙索,歎了一口氣,道:“罷了,門中與你同輩共有五人,如今卻隻剩你和尹三刀,若非這性子,你恐怕也活不到今天。”
    說罷,鬼手七爺又看向雷闖,道:“要殺老頭子我立威嗎?來吧!悉聽尊便。不過老頭子要你記住,昨日之惡,你那不爭氣的兒子已用命給你還了,今日之惡,將來必有所償。”
    聽鬼手七爺提到自己的寶貝兒子雷耀祖之死,雷闖氣上心頭,怒不可遏。
    他怒喝道:“我的報應到不到尚未可知,可七爺的報應,可就握在我的手中。”
    而後,雷闖凶狠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看向眾弟子們,吼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說罷,雷闖抬起槳刀,朝著鬼手七爺的脖子猛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