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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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鮫潮來襲,打亂了雷闖布置的船陣,卻給了陳忘等人逃生的機會。
    戚弘毅有統兵之才,最會抓住戰機。
    他環顧四周,見幾人來時乘坐的舟車還係在大蛇口,心中立刻有了計較。
    趁鮫潮來襲,玄武門弟子一片混亂,無暇他顧之際,戚弘毅立刻朝眾人大喊道:“展燕姑娘,你輕功極佳,趁此亂象,快去救芍藥丫頭。其他人去奪舟車,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趁此變故,立即逃出玄武門。”
    話音剛落,展燕已縱身而起,於半空之中便將無數燕子鏢激射而出。
    一瞬之間,便將看管芍藥及石家四怪的弟子們用鏢上麻毒麻翻,隻有那孔雙索揮舞手中銅分鎖,輪轉起來護住周身,才沒被射中。
    展燕一躍跳上大船,先揮起馬鞭,將被金剛網罩住的石家四怪一纏一拽,朝已登上車舟的靈蛇君阿巳喊一聲“接著”,便將之猛然拋下大船。
    在展燕的馬鞭脫開金剛網的同時,靈蛇君阿巳的繩鏢從袖中出手,於空中接力,拽住石家四怪,沿水麵拖拽,打了幾個水漂之後,終至車舟之上。
    看救下石家四怪,展燕抽出彎刀,麵對孔雙索,準備與其大戰一場。
    鮫潮湧動,形成漩渦,船身晃動不止,而雷闖此刻正忙於用槳刀穩定船身,無暇他顧。
    孔雙索看了看展燕,竟然將手中銅分鎖一丟,把芍藥推給了展燕,道:“你們趁亂逃吧!白震山前輩說得對,身為四大派之一的玄武門,卻要行這等齷蹉之事,實在是自墮威名,為天下人所笑。我孔雙索雖不是什麽正義遊俠,卻不為此不恥之事。”
    展燕見狀,朝孔雙索點了點頭,抱起芍藥,足下發力,一躍而起,踏入舟車之中。
    十數人擠在這狹長的舟車之上,實在是不好受,可如今情況緊急,卻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趁著混亂,戚弘毅帶楊延朗左右開弓,拚了命的揺槳,想要盡快脫離這遍布殺機的玄武門。
    不想舟車剛一成行,恰逢鮫人退散,不知何往,跌宕不止的水麵也慢慢重歸於平靜。
    風平浪靜之中,幾人本想趁雷闖尚未回過神來,悄悄溜走,不想那石家四怪一被解開口中束縛,便似早已憋了一肚子的話,再也管不住嘴巴,指著雷闖的大船破口大罵。
    石下單手叉腰,指著大船道:“無膽鼠輩,以多欺少,還用這破網抓人,當自己是蜘蛛嗎?”
    “是隻豬?”石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接著話頭罵道:“對,不止用破網捆爺爺們,還用破布塞爺爺的嘴巴。不然打不死你,也要罵死你。”
    “對,抓我們也就罷了,還敢抓我們娘,我們是你爺爺,我娘,我娘,”石巴掰著指頭計算著,道:“我娘就是你奶奶,你奶奶的綁架奶奶。”
    “不是不是,”石人連連擺手,道:“咱們是他爺爺,咱娘應該是祖奶奶,太奶奶。”
    “對,祖奶奶,太奶奶。”四怪齊聲喝道。
    耳聽這四怪如此嘲弄,晃過神來的雷闖眼見原在大蛇口被自己包圍的眾人皆已登上車舟,即將駛離重重包圍,急忙大喊道:“堵住他們,堵住他們。”
    雷闖心裏明白,若是任由幾人遁走,在外胡言亂語,自己對玄武門本就不合法的臨時統治將會遭到更多的質疑和威脅。
    聽到雷闖的喊話,四極堂堂主最先反應過來。
    桑林堂主以竹蒿槍撐水,足踏柳葉舟;建業堂主乘鐵甲龜船,手持鐵鐮;若水堂主芊芊玉足之下,隻踩著一根細竹,如憑虛立於水中;尋風堂主揚起風帆,風吹發動,瀟灑自如。
    四極堂堂主看準了那艘逃跑的車舟,一起追了出去。
    “哪裏跑?”
    黃建業揮舞著巨大的鐵鐮,在頭頂轉了數圈,伴著呼呼風聲突甩出去,死死勾住舟車的船尾,鐮勾入木三分,直插入厚厚的船尾之中。
    舟車本在快速行進之中,被這鐵鐮強行牽引,猛地一個急刹,船頭翹起,直攪得船上十數人前仰後翻,險些落入水中。
    堂主黃建業拽緊了連接鐵鐮的鐵索,使盡了一身蠻力,將那舟車拉向自己的龜船。
    盡管劃船的戚弘毅和楊延朗二人奮力搖槳,那舟車卻不進反退,被那建業堂主硬生生拉了回來。
    這期間,其他三位堂主及門下弟子也追了上來,圍攻舟車上的人們。
    舟車之上,鬼手七爺和芍藥不懂武功,陳忘遭金丹反噬,病體沉屙,隻是不讓同伴擔心強自支撐而已。
    身負武功足以自保的幾人,在這狹窄舟車之上,又不好施展,正不知如何應對,卻見那尋風堂主迎風起帆,尚離舟車數步之遙,便已將那一擊十發的須鏢射出,直擊舟車上的眾人。
    見此情狀,戚弘毅和楊延朗也不顧劃船,將船槳揚起,將激射而出的須鏢盡數打落。
    危機未除,“建”字堂弟子又有數艘鐵甲龜船極速朝舟車駛來,看樣子,是要硬生生撞碎舟車。
    “舟車狹小,聚在此處簡直就是活靶子!”展燕細眉一蹙,指著龜船之上的黃建業道:“待我去打他一陣,你們再尋機逃跑。”
    話音剛落,展燕右手持刀,左手摸出一枚燕子鏢,縱身一躍踏上綁縛鐵鐮的鐵索,腳步飛快,沿著細細的鐵索朝建業的龜船直衝過去。
    一直在用須鏢遠程攻擊舟車的陸尋風首先看穿展燕意圖,通過先前的交手,他已經知道展燕輕功了得,便對她連發五枚須鏢,其中四枚封住展燕進退上下四方去路,另一枚則直取要害,以保萬無一失。
    展燕眼見須鏢突發,立於鐵索之上本就難以轉圜,又被封住四方退路,眼看無路可逃。
    情急之下,展燕身形突轉,將裙擺飛起,那須鏢碰到展燕的裙擺,竟似碰到護身鐵甲,一陣丁當,四散飛濺而去。
    原來,展燕的燕子鏢盡數藏在裙擺之中,密密麻麻,恰似一件鎧甲一般。
    擋過須鏢,展燕毫不耽擱,反手向陸尋風射出手中燕子鏢。
    陸尋風下意識閃身躲避,不料這一枚燕子鏢瞄準的卻並非陸尋風本人,而是其帆船的帆繩。
    燕子鏢過處,風帆應聲墜落。
    沒了風帆助力,尋風乘坐的帆船在原地滴溜溜打了幾個圈,便再也動彈不得。
    得意之間,展燕突覺腳下鐵索震動,定睛一看,才知那黃建業看自己踏上鐵索,故意用那一身蠻力猛力晃動,想要將自己晃入水中。
    展燕立足不穩,險些落入水中,見鐵索之上不可久留,眼睛向周圍略微一掃,瞥見周若水堂主腳踏一根細長茅竹,正向舟車趕去。
    於是展燕左手一甩,燕子鏢射向龜船上的建業,同時縱身跳上茅竹,用彎刀攻擊周若水堂主。
    展燕這一跳,使得茅竹受力,一端飛翹而起,若水堂主借機飛騰,躲過彎刀一擊,同時運出拂水掌法,掌借水力,看似綿軟無力,實則暗藏殺機。
    展燕則借助輕功躲避,閃轉騰挪,以避掌力。
    兩人在茅竹之上你來我往,步法輕盈,體態飄忽,竟似舞蹈一般。
    黃建業立在龜船之上,眼見燕子鏢襲來,忙於躲避,卻疏忽了手中鐵索。
    那鐵索一鬆,舟車順勢疾馳一段,那些本欲撞擊舟車的鐵甲龜船來不及轉向,自相碰撞,登時亂作一團。
    黃建業堂主眼見“建”字堂損失幾艘龜船,氣急敗壞,正欲如法炮製,繼續拉動鐵索,卻見那舟車正向自己的鐵甲龜船疾馳而來。
    定睛一看,原來是白震山眼見舟車被鐵鐮所縛,難以逃脫,幹脆自己拽動鐵索,靠近龜船,想要打倒黃建業,再為舟車解縛。
    白震山一身橫練,從來不缺力氣,須臾之間便將舟車拽至龜船之前,縱身跳上龜船,運起虎爪,與黃建業打鬥。
    黃建業在玄武門輩分雖高,可在白震山眼中,卻還遠遠不夠看。
    白震山教訓起他來,倒是毫不留手,一連祭出數記虎爪,直打的黃建業連連退卻,無招架之力。
    奈何那黃建業皮糙肉厚,肌肉發達,硬扛了幾記虎爪,竟還能在落水之前奮力反擊,伸出雙手與白震山虎爪相扣,在龜船背部與白震山角力。
    白震山手中發力,壓製建業,步步緊逼,直將他推到龜船邊緣,口中道:“給我落水。”
    “偏不。”建業大喝一聲,仿若足下生根,明明離水麵隻有一步之遙,偏偏紋絲不動。
    見二人相持,楊延朗本欲出手相助,卻見一杆竹蒿槍淩空刺出,將他逼退。
    定睛一看,才見是乘坐柳葉舟的顧桑林已靠近舟車。
    “手下敗將,還敢來打?”楊延朗很是囂張,將竹槍一甩,槍頭脫出,欲如法炮製,去捆住顧桑林。
    不曾想這一次槍頭剛至,卻被顧桑林一把抓住,嘲諷道:“同樣的招數,還以為我會中招?”
    說罷,顧桑林猛然向後一拽。
    楊延朗身形不穩,向前一個趔趄,前腳踏上柳葉舟,後腳仍舊在舟車之上。
    顧桑林抓住機會,鬆開手中竹槍槍頭,雙手握住自己的竹蒿槍,朝舟車之上用力一點,柳葉舟受力退卻,楊延朗腳踩雙舟,兩腿劈的越來越大,幾乎要被撕成兩半。
    情急之下,楊延朗反轉竹槍,猛向舟車上一戳,借力跳上柳葉舟,與顧桑林同乘一船,再行打過。
    顧桑林見楊延朗跳上柳葉舟,卻是正合其意,撐起竹蒿槍,將舟身猛烈搖晃起來。
    楊延朗立在柳葉舟上,隻覺腳底無根,頭昏眼花,站都站不穩,哪還有一戰之力?
    混戰之中,雷闖的大船亦駛近舟車。
    隻聽雷闖隔空喊話,道:“靈蛇君,你本是本門護衛,何故與外人同列?靈蛇君世代輔佐門主,今門主已死,何必再有愚忠?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本事不弱,若能迷途知返,替我擒拿諸逆,亦可做我之股肱。”
    阿巳聞言,更不多話,從袖中甩出繩鏢,係住大船桅杆,借繩鏢之力躍上大船,立在桅杆之上,風吹白衣,煢煢孑立。
    雷闖以為阿巳是來投靠自己的,心中大喜,道:“靈蛇君迷途知返,可喜可賀。”
    阿巳卻不多話,雙袖中繩鏢突然刺出,直逼雷闖要害。
    雷闖倉促之下揮舞槳刀應對,口中喊道:“靈蛇君,我念你武功高強,才生愛才之心,既然你冥頑不化,我也隻好將你視作叛逆了。”
    阿巳才不在乎,故主已死,靈蛇君便可自行其道。
    阿巳的道,便是寧折不彎,寧死不屈。
    各方打鬥之中,陸尋風仍不斷向舟車發射須鏢,好在戚弘毅以陣法之道教授石家四怪鎮守四方,擋住須鏢及不斷攻來的玄武門弟子們,暫時保得陳忘、芍藥、鬼手七爺以及傷心過度的巨劍小妹勝英奇安危。
    各方都在打鬥之中,孔雙索卻並未加入,暫時保持中立觀望態度。
    他的眼睛盯著水麵,不知怎的,總覺得自鮫潮退去,玄冥澤的水流便有些說不出的古怪。
    雖一時僵持,但玄武門於水上作戰,弟子眾多,逐漸占據優勢,先是舟車被無數鐵甲龜船包圍;又有玄武門弟子持舟盾圍住白震山;楊延朗不慣乘舟,早已落敗,被困於金剛網中;展燕輕功雖好,但茅竹之上,又有多少空間施展,不知不覺間竟挨了數記拂水掌,掌力入骨,疼痛不已。
    靈蛇君阿巳對雷闖乃是死鬥,雖勉強用繩鏢刺傷雷闖,但自己傷的更重,被槳刀劃出數道傷口,繩鏢也被砍斷,一身白衣染的血紅。
    若無轉機,恐怕不久之後,陳忘等人都將被雷闖所擒。
    “退水啦,退水啦!”酣鬥之中,忽聽得孔雙索站在船上大喊。
    “孔雙索,不來參戰,胡說著什……”雷闖話到嘴邊,又硬生生被自己咽了回去。
    因為他也看到,玄冥澤的水麵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沉,不一會兒,已經露出玄武背上的龜甲,眾多船隻也擱淺在玄武背上。
    靈蛇君阿巳從血泊中爬起,笑了起來,笑中有對雷闖等輩的不屑和嘲諷,更有對葛修文早逝的惋惜和心痛。
    四極堂堂主及玄武門弟子們一時愣在當場。
    他們之所以跟隨雷闖,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他們都對玄武出水的傳言毫無信任,輕信了雷闖提出的遷移陸上的建議。
    可如今玄冥澤退水,不正好印證了“玄武出水”的傳言,證明了四極堂十年的努力沒有白費。
    可是,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
    少門主身死,不論真相如何,玄武門已無法回頭。
    雷闖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看著阿巳,道:“看來,少門主葛修文的說法沒有錯,可是,錯與不錯,這時候已經不重要了。有些路,做出了選擇的那一刻,就永遠無法回頭。”
    回過頭來,雷闖站在船頭,振臂高呼道:“事已至此,無可挽回。諸位仔細掂量,是跟隨雷某成就大業,還是放走這些人,讓玄武門背負噬主反叛惡名,在江湖中永世不得翻身。”
    是啊!事已至此,真相還重要嗎?
    況且成王敗寇,真相隻存在於勝利者的口中。
    見眾弟子猶疑,雷闖還欲加碼許諾,卻聽到一聲清亮的少年嗓音:“雷總管圖謀造反,煽動門中弟子,是欺我葛家無人嗎?”
    循聲看去,隻見舟盾疾馳,劈波斬浪疾馳而來,一老一少立在舟盾之上。
    那少年,自然是玄武門二少爺葛修武。
    至於他身後的老人,竟然是玄武門門口擺攤賣玳瑁簪的毫不引人注目的葛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