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金牌鎮關,入廣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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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聲在暮色中漸歇,謝六與謝尹在官道旁尋得一處背風的土丘。謝尹翻身下馬,牽著韁繩的手卻刻意放輕 —— 他瞥見謝六攥著馬鞍的指節泛白,落馬時踉蹌半步,衣襟下的血跡已浸透外袍。
“大哥,我去拾些枯枝。” 謝尹低聲說,目光掃過謝六愈發蒼白的臉色。他知道,方才那一戰,謝六幾乎是透支了經脈,此刻全憑一口執念撐著。
土丘下有條淺溪,他順手掏出水囊,卻在彎腰時聽見身後布料摩擦的窸窣聲 —— 謝六正倚著樹幹坐下,苗刀橫放在膝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刀柄上的玄鐵紋路。
篝火在夜色中燃起,謝尹從馬上的而包裹中取出風幹的鹿肉,放在火上炙烤,油脂滴落的滋滋聲裏,他忽然開口:“大哥,你說紅雀兒這名字好不?這胎記真的像山雀嗎?” 他摸著右頸的胎記,火光映得紅黃紋路格外鮮明。
謝六抬頭,看見少年眼中難得的忐忑 —— 自三年前一別,謝尹早已從跟在哥哥們身後的小尾巴,長成了能獨當一麵的刀客,卻仍會在獨處時露出孩子氣的一麵。
“像。” 謝六扯動嘴角,聲音沙啞卻柔和,“山上的山雀,飛起來時翅膀上的紋路,就和你這胎記一個樣。” 他伸手接過謝尹遞來的水囊,指尖觸到少年掌心的薄繭,那是握刀磨出的硬痂。
火光跳躍間,他忽然想起剛把三兄弟買回來聚到一起時的場景:謝淮護著兩個弟弟縮在破廟角落,謝尹躲在兄長身後,卻仍用好奇的目光盯著他腰間的刀。
夜露漸重時,謝六倚著樹幹閉目養神,內息在經脈中緩緩遊走。內勁的反噬如潮水般退去,老道留下的內功心法在丹田處泛起溫熱,漸漸將透支的氣血凝聚。他聽見謝尹在篝火旁翻動草料的聲響,知道那是在為馬匹準備夜草 —— 這孩子,永遠記得在刀刃之外,守住那些細碎的溫柔。
天未破曉,二人便已啟程。越靠近揚州核心地帶,戰亂的痕跡便越觸目驚心:昨日路過的村莊,房梁上還掛著半片褪色的喜幡,門檻邊散落著孩童的撥浪鼓;今日經過的官道旁,新挖的萬人坑尚未填平,腐土氣息混著血腥味撲麵而來,謝尹不得不扯下衣襟裹住口鼻。
“半年前,這裏還是米商雲集的重鎮。” 謝六望著遠處倒塌的牌樓,上麵 “漕運暢通” 的匾額已斷成兩截,“柳家的船隊從淮河到長江,必經此處。” 他的聲音低沉,目光掃過路邊衣不蔽體的流民 —— 他們蜷縮在破席下,看見騎馬的人經過,眼中既無畏懼也無乞憐,隻有麻木的死寂。
晌午時分,前方忽然傳來鎧甲碰撞聲。謝六勒住韁繩,隻見二十步外的土坡後,三名巡防官兵正驅趕著麻木行走的流民。謝尹的手按上刀柄,卻被謝六搖頭製止。他們繞道而行時,謝六瞥見官兵腰間的腰牌 —— 青底白紋,正是來平叛的大軍士卒。
“皇帝把平亂大軍交給了阜陽王世子。” 謝六忽然開口,馬鞭指向遠處隱約可見的軍旗,“叛亂已平,都快兩個月了,大軍還在揚州。” 他的嘴角泛起冷笑,“這分明是讓皇子與世族互相啃咬,看來皇帝,對阜陽王世子還是很有信心啊。”
謝尹似懂非懂,卻看見謝六搖了搖頭。謝六想起了遠在鐵雲關的皇太孫秦承煜,想起那個已被皇帝遺棄在邊境、對身世一無所知的少年。
夕陽西沉時,廣益城的輪廓終於在暮色中浮現。城外遍野都是大軍營帳,軍旗上的 “阜陽” 二字在風中獵獵作響。謝六望著城牆上懸掛的 “剿匪安民” 大旗,想起日前謝淮所言:“阜陽王世子已入駐廣益城,表麵安撫百姓,實則在查抄揚州世族的鹽引賬目。”
廣益城的暮色被軍旗割裂成碎片,謝六與謝尹的坐騎在距離城門三丈處被甲士攔下。二十名持刀守衛呈扇形散開,他們胸前的 "燕" 字鎧甲閃著銀光,為首百戶手按劍柄,目光在二人腰間的兵刃上逡巡:"下馬接受盤查"
"忠勇伯謝六,奉陛下口諭南下。" 謝六端坐馬上,聲音如刀劈開暮色。他抬手輕按胸前,玄色衣襟翻卷間,一枚赤金令牌垂落,蟠龍紋路在火光中吞吐金芒,正是皇帝親賜的 "如朕親臨" 金牌。
百戶的瞳孔猛地收縮,抱拳道: "卑、卑職不知大人駕到,拜見吾皇!見過天使!吾皇萬歲!" 百戶撲通跪地,鎧甲撞擊地麵的聲響驚飛城頭宿鳥。他身後的甲士們見狀紛紛效仿,鋼刀頓地聲連成一片。
謝六掃過他們腰間的阜陽王私兵腰牌,嘴角掠過一絲冷意,卻將金牌收入衣襟:"帶路去郡守府,麵見阜陽王世子秦承誌。" 謝尹默默收起唐刀,目光掃過城牆上新刷的 "剿匪安民" 標語,麵色冷峻。
城門在吱呀聲中洞開,方才跪地的百戶親自牽過謝六的馬韁,腰杆繃得筆直, 小心翼翼地說道:"大人,世子殿下今日剛審完第三批鹽商,此刻正在郡守府後堂……"
"不用通報。" 謝六打斷他的話,"你隻需派人在前引路,不許驚動城中百姓。" 他瞥向街角蜷縮的流民,破席下伸出的枯手正抓著半塊發黴的炊餅,忽然壓低聲音:"若讓我發現有士兵借機勒索,你的項上人頭,便要掛在這城門上。"
百戶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連稱 "不敢",卻在轉身時與謝尹對視 —— 少年腰間的唐刀無風自動,刀鞘上的血痕還未幹透,分明是剛經曆過惡戰。
郡守府的燈籠在街角轉彎處亮起,朱漆大門前的兩盞氣死風燈映著 "阜陽" 二字紋章。謝六翻身下馬,靴底碾過台階上的枯葉,邁步而入,直奔雕花木門緊閉的大堂。
"忠勇伯謝六,奉旨覲見。" 謝六話音剛落,雕花木門已被推開。阜陽王世子秦承誌身著月白常服,手中還握著半卷賬冊,發帶鬆垮地垂在肩頭,卻在看見謝六的瞬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果然是你。陛下在信中說,派了個能止小兒夜啼的煞星來揚州,倒是讓本世子好等。"
謝六注意到秦承誌案頭擺著半盞冷茶,硯台裏的墨汁結著薄冰,顯然已熬夜多時。世子身後的屏風上,用朱砂畫著揚州世族的關係圖譜,柳家在揚州的分家的名字被紅筆圈了七圈,旁邊標注著 "私通亂軍鐵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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