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水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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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信的人很有魅力,但自信,往往也是一把雙刃劍,過了度,在某些時候,或許就會成為致命缺點。
    下定決心,索命再不遲疑,出了客棧開始找哨點。
    尋找哨點,對於外人來說絕非易事,這些哨點為了確保隱秘性,早已與周邊環境融為一體。
    沒有特定的暗號,不了解其中門道的人,就算從門前經過,也隻會當作普通民宅。
    索命穿行在街巷間,目光掃視著每一家店鋪、民宅。
    日頭正毒,索命的影子被自己踩在腳下,碎成一片烏黑殘葉。
    他的靴底沾著黃泥,每走一步,都像是在丈量黃泉路上生死的距離。
    主路大道旁的一間民房引起索命注意,他走了過去,指節叩在門上的聲響,比夜半更夫的梆子還沉。
    門軸吱呀亂響,一個中年婦人探頭出來。
    她穿著靛藍色粗布衫,鬢角別著朵枯萎的木槿花,可眼神卻亮得驚人,像淬了毒的銀針,能把人從頭到腳紮個通透。
    “你是?”
    婦人的聲音裹著井水般的涼意,她瞥見索命背後背著的孤鶩劍,眼角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漣漪。
    索命目光落在她家門口堆放著一大兩小的三個石磨上。
    三個石磨,大的壓著小的,層層疊疊,這是隻有追風樓自己人才懂的暗號。
    “你們哨長在麽?”
    索命的話簡短,婦人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從他腰間半露的火折子,到靴筒裏若隱若現的短刃。
    “什麽?”
    婦人反問,舌尖抵住後槽牙,聲音裏已經多了三分警惕。
    索命伸手入懷,這個動作讓婦人瞬間繃緊身子,袖口下藏著的柳葉鏢幾乎要脫手而出。
    可下一刻,索命摸出來的卻是一枚銀色勳章。
    勳章上狼頭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對眼睛,在陽光下竟像是活過來般,冷冷盯著婦人。
    婦人湊近細看,喉結猛地滾動一下,她當然認得這樣的勳章。
    “當家的,有朋友找!”
    婦人轉頭衝著裏屋喊了一聲,再回頭時,眼神裏的警惕已然化作敬畏,連帶著笑容都多了幾分討好。
    “來來來,您快請進,喝碗涼茶解解暑先。”
    此時的客棧裏,葵青房間的窗紙正發出呼呼聲。
    風從窗戶吹進來,床上的葵青忽然睜開眼睛,因為進來的不止有風,還有一個人。
    區別是,風從窗戶吹進來,而這個人是從房門走進來的。
    正午的日頭正毒,可這陣穿堂風卻涼得反常,裹挾著城外黃土的腥氣。
    葵青的呼吸輕得像遊絲,唯有藏在袖中的三枚暗器,已悄然滑入掌心。
    門軸轉動聲比蚊子振翅還輕,吳小姐走進來,月白羅裙掃過門檻,竟沒帶起一粒灰塵。
    她腕間的銀鈴手鐲本該叮當作響,此刻卻寂靜得可怕,這不合常理的安靜,比任何暗器都令人警覺。
    窗外的風帶來苦澀的黃土腥氣,而吳小姐身上卻是清香。
    吳小姐在桌邊坐下,伸手拿過茶壺。
    壺裏的茶早沒了熱氣,按理來說,沒了熱氣的茶,她是肯定不會喝的,但現在,她卻在倒茶,為自己倒茶。
    她執壺的手,皮膚很細膩,很白,壺嘴傾倒時,水流凝成一道筆直的銀線,落入碗中。
    吳小姐將茶碗送至唇邊,輕抿一口,喉間微動,但那雙動人的眼眸卻在看著葵青。
    葵青躺在床上,在看清來人後,他手裏的暗器已經悄然收起。
    對於吳小姐走進他的房間,他並不奇怪。
    他望著吳小姐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遲歸的熟人。
    從她進來的那一刻起,他臉上就沒閃過一絲驚訝,連眉梢都懶得動上一動。
    似乎吳小姐會走進來,早在他預料之中。
    茶碗觸桌,發出一聲比歎息更輕的響動。
    吳小姐鬆開指尖,茶碗在桌上紋絲不動,倒映著她眼底忽明忽暗的光,紅唇輕啟。
    “他已經出去了。”
    吳小姐當然是在跟床上的葵青說話,她腕間的銀鐲輕輕晃動,發出細微的聲響。
    她眸光流轉,望向窗外那片被陽光炙烤的大地。
    “看他那樣子,應該是去找哨點搬救兵了。”
    話音落下時,床榻驟然發出吱呀聲。
    那個被索命喂下三日眠,本該沉沉睡去的葵青,此刻卻突然坐了起來。
    他扯過搭在一旁的衣服,衣袂翻飛間暗扣已盡數扣上,蒼白如紙的臉上哪裏還有半分中毒的虛弱?
    那雙之前還微微顫抖的手,此刻抄起軟靴的動作比劊子手揮刀還利落。
    葵青三步跨至桌邊,茶壺在掌心轉出半圈銀弧,清冽的茶水便墜入碗中。
    葵青仰頭飲盡,喉結滾動如鐵丸墜地,他將茶碗放回桌上 眯起的眼睛裏淬著寒芒。
    “你覺得,他是個怎樣的人?”
    他們談論的,當然是索命。
    吳小姐垂眸望著茶碗裏晃動的倒影,良久才吐出四個字。
    “我不知道。”
    “不知道?”
    葵青忽然笑了,笑聲比窗外的風聲更刺耳。
    “當年在古林,他在喜客來殺人時,你就在隔壁雅間吃著桂花糕。”
    葵青傾身向前,呼吸幾乎擦過吳小姐鬢邊珠花。
    “你已經暗中觀察他很久了,現在說你不知道?”
    吳小姐瞪了一眼葵青,道
    “我知道什麽?”
    “知道他殺人時愛哼著《茉莉花》?”
    “還是知道他總在月圓夜對著空酒杯發呆?”
    “他有時候像淬毒的匕首,有時又像蒙塵的古劍……總之,這個人,我一時半會看不透。”
    葵青的眉峰忽然壓了下來,像兩片凝結著霜的烏雲,他盯著手中的茶碗,聲音像是從生鏽的齒輪間擠出來的。
    “我也知道,這個人背後的水很深,簡直比黃泉路的血河還深。
    吳小姐輕輕歎了口氣,這歎息像一片凋落的花瓣,飄進窗欞外呼嘯的風裏。
    她輕撫著鬢邊的銀簪,簪頭的珍珠隨著動作微微搖晃。
    “他做事,就像用冰蠶絲串起的暗器,每一個結都打得滴水不漏,你若是想拆,就得先做好賠命的打算。”
    葵青點了點頭。
    “他的一舉一動我都看在眼裏,雖然這個人很難搞,但我們一定要成功,否則,沒辦法跟華司長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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