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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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微微前傾身子,雙眼緊緊盯著葵青,說話,卻是在問索命。
    “你們發生什麽事了?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
    索命神色凝重,緩緩開口。
    “我與葵青護衛吳小姐,途經你們這裏。沒想到葵青遭人毒手,身中劇毒。”
    “雖然性命保住了,但我們人手不夠,我又有要事在身,必須離開。”
    “這裏隻剩毫無自衛之力的吳小姐與中毒未愈的葵青,實在危險。”
    “所以,我要你帶人保護他們,在我回來之前。”
    油燈將熄未熄,在牆上投下兩道扭曲的影。
    薔薇問。
    “你說的吳小姐在哪裏?”
    索命的手指著牆,說的卻是牆的那邊。
    “隔壁。”
    薔薇忽然笑了,笑得很好看。
    “如果你要去辦你的事,現在就可以去了。”
    索命望著床上沉睡的葵青。
    “我明天才去。”
    沉默,比死亡更漫長的沉默。
    次日,午時,外麵的日頭依舊毒辣。
    葵青還在睡。
    而房間裏的桌上擺著兩副碗筷,兩碗陽春麵,一碟醬牛肉,是店小二剛送來的。
    索命吃麵時很慢,對麵的薔薇卻吃得很快,有的人吃飯隻是為了填滿肚子,所以很快。
    薔薇忽然問。
    “能不能告訴我,你要去哪兒?”
    索命沒回答,吃完麵,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薔薇又說 。
    “或許,我能猜到……我勸你別去。”
    “那條路不好走。”
    索命看了她一眼。
    “這世上,哪條路好走?”
    薔薇不語。
    說完,索命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走出客棧。
    陽光很烈,照在他身上,卻暖不了他的影子。
    酉時。
    本該是黃昏。
    可索命卻偏偏中午就離開了客棧,他走的方向也很奇怪,是金陵後巷的反方向。
    風裏裹著鐵鏽味,不知是雨的前兆,還是血腥味,有些路,即便錯了,也必須走到底。
    “醉月樓”的酒旗在風中獵獵作響,褪色的“醉”字缺了半邊,倒像是在嘲笑這世間半醉半醒的人。
    樓裏點著十七盞燈。
    十盞在一樓大堂,七盞在二樓雅間。
    大堂的茶碗粗糲,邊緣磕碰出缺口,盛著的卻不是茶——是烈酒。
    穿短打的腳夫,佩長刀的鏢師,還有蒙著麵的神秘客,都在這喝酒。
    沒人說話,隻有酒液入喉的咕咚聲。
    二樓臨窗的雅間,竹簾低垂。
    簾後坐著個男人,麵前擺著一壇女兒紅。
    是索命,或者說,是另一個索命。
    他倒酒的姿勢很慢,似乎時間在他手裏能被拉長。
    樓下大堂突然傳來摔碗聲,有人低吼。
    “說!鏢銀到底藏哪兒了?”
    回答他的是骨頭碎裂的脆響。
    櫃台後的老板娘,猩紅指甲敲著賬本。她眼角的胭脂暈開,像朵開壞了的牡丹。
    見多了血,見多了淚,見多了人在醉意裏吐露的真言。
    她隻冷冷說了句。
    “要鬧事,出門左拐上亂葬崗鬧。在我這兒,要麽喝茶,要麽喝酒,要麽……留下命。”
    樓外隱隱有悶雷在響,像極了將死之人喉嚨裏的嗚咽。
    明明日頭還懸在天上,雨卻突然落了下來。
    是太陽雨。
    行人匆匆奔跑,不知是在躲日頭還是躲雨。
    有人說,太陽雨落,必有冤魂討債,也有人說,這是江湖要起腥風血雨的征兆。
    雨還在下,太陽還在曬,而索命的腳步,已踏進醉月樓。
    有人推門離開,帶著滿身酒氣一頭紮進雨裏。
    有人新到,抖落身上的水珠,要了壇最烈的燒刀子。
    風雨更急了,樓內燈影搖晃。
    老板娘關上離她最近的窗戶,喃喃的抱怨了幾句。
    無人知道她說了什麽。
    隻有樓外的雨,還在下。
    索命上了二樓,推開雅間的門,背上的孤鶩劍磕在門框上,發出一聲悶響。
    先來的索命早已坐在那裏,倒酒的姿勢竟與他分毫不差,同樣的握杯手勢,同樣傾斜的酒壺角度,甚至連酒液滴落的弧線都一模一樣。
    “你來了。”
    先來的索命開口,聲音像是從另一個深潭裏浮上來的氣泡。
    後來的索命也坐下。
    “我來了,你下次能不能不要這麽招搖,把見麵地點選在這樣的地方。”
    先來的索命輕笑,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為什麽?因為你這個鏡子裏的影子不該走到陽光下?”
    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對麵而坐,交錯的光影裏,竟像一個人在照鏡子。
    先來的索命盯著後來的索命,畫麵很詭異,像兩頭狼在對決相衝!
    先來的索命忽然笑了,隻是笑聲比刀鋒更冷,比大漠更孤寂。
    “這麽多年了,每次見你,都有殺不完的人。”
    後來的索命解開背上的孤鶩劍,放在桌上。
    “這次也一樣,我想要一個人死,但我做不到。”
    先來的索命喝了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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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做不到的事,我為什麽能做到?”
    後來的索命也冷笑著哼了一聲。
    “因為你是更狠的我,更無情的我。”
    先來的索命喝了口酒。
    “說來聽聽,這次又要我幫你殺什麽人。”
    後來的索命也倒了一杯酒喝。
    “顧無歡。”
    他一字一頓的重複。
    “無常毒君顧無歡,他就在這個鎮上。”
    先來的索命道。
    “殺他?理由?”
    後來的索命沉默片刻。
    “顧無歡活著,葵青就得死。”
    “葵青一死,我接下來的任務將會更加舉步維艱。”
    “任務失敗,我就會像一柄鈍刀,被扔進廢鐵堆裏,再無出頭之日。”
    “從此以後,我們將很難有機會再接觸追風樓高層人物,追風樓的核心機密,也將永遠與我們無緣。”
    先來的索命又問。
    “你怎麽知道我就能殺掉顧無歡?萬一我殺不掉他呢?”
    後來的索命冷笑。
    “我當然知道,你一定有辦法能殺他。”
    “你是連我都不敢承認的,藏在黑暗裏的惡鬼。”
    太陽雨,來得快,走得更快。
    剛才還在潑灑的太陽雨,眨眼便遁入雲層深處,隻留滿地水光映著醉月樓褪色的酒旗,獵獵作響。
    簷角殘珠驟落,分不清是雨是淚,外麵的街道已經被雨水衝得煥然一新。
    索命走出醉月樓,可誰又說得清,此刻走在這濕漉漉街道上的索命是新還是舊?
    舊人新衣,新衣舊血,有的人從一出生,就注定要背負太多太多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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