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他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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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出鞘!光比月冷!
    胡天霸拔刀,衝出醫館,徑直朝三人衝了過來,他腳步很重,氣勢也很足。
    “三角防禦!”
    表哥的喊聲撕破空氣,他看得出來,胡天霸不是等閑之輩,這種情況下絕對不能大意。
    然而,索命的身影卻已經直接衝出去了。
    孤鶩劍上下翻飛,他已經在跟胡天霸互砍了。
    孤鶩劍很快,快到隻能看見殘影,每一次揮砍劈刺都帶著破風銳響。
    胡天霸的刀也快,劈下來時帶著千斤力。
    索命偏身,劍身擦著刀背劃過,火星濺起又落在地上,轉眼就滅。
    胡天霸眼底有戾色,刀勢更猛,他要的不是製服索命,是斷喉,是碎骨,是要對方的命。
    公子和表哥也衝上去,他們都知道,有時候,隻要慢一步,就會後悔一輩子。
    風又起了,霧又散了。
    冷巷裏,刀風劍影,沒人說話,隻有兵器相撞的脆響,在空蕩的夜裏蕩開很遠。
    孤鶩劍,秋龍劍,兩把劍在左右兩邊瘋砍,中間一杆霸王槍突突直刺,這他媽誰受得了?
    巷子裏的風,有一股尿臊味,不知道是哪家的倒黴孩子經常在這一帶放尿。
    刀光劍影,快得沒聲音,快得連風都追不上。
    直到雙方都停了下來,才聽見血滴在地上的聲音。
    血是胡天霸的。
    他右胳膊挨了一劍,血往外流,染透袖子,又順著指尖往下滴。
    右胳膊上的傷口,從肩窩劃到肘彎,皮肉翻卷著,能看見裏麵混著血的筋絡,風一吹,鑽心的疼痛。
    胡天霸咬著牙,腮幫子上的青筋在突突跳。
    他比誰都清楚,這一劍再深三分,他這條揮了三十年刀的胳膊,就得像斷了的繩,掉在地上,可能連撿都撿不起來。
    他抬起頭,視線在昏暗中掃過,盯在對麵的三個人身上。
    胡天霸如果單挑鐵三角中的任何一個,可能都不會落下風,但是,他這次麵對的,是三個配合默契的牛皮糖。
    索命的劍在滴血,胡天霸的後背冒起冷汗,傷自己的就是這柄劍,快得像鬼,稍一疏忽,就已經劃開了他的胳膊。
    三個人,堵在巷子裏,連風都漏不出去。
    胡天霸喘著粗氣,胸口起伏得厲害,每喘一口,胳膊上的傷口就扯著疼。
    他殺了半輩子人,是從刀光劍影裏滾過來的,從來沒像今天這樣,覺得腳底下發虛。
    不是疼的,是真的怕。
    他知道,自己這百戰的身板,今天估計就要栽在這條死巷裏。
    胡天霸的牙都快咬碎了,忽然發力,衝向表哥。
    表哥一驚,過長的霸王槍在巷子裏不好施展,胡天霸顯然是看中了這一點。
    “弄死他!”
    公子的聲音剛炸開,索命的劍就已經橫割過來,劍鋒擦著胡天霸的後頸,割下幾縷頭發。
    胡天霸沒回頭。
    他右胳膊的血還在流,他就閉著眼,往巷口一滾。
    滾出巷口的瞬間,他跳起來就跑,沒敢往亮處跑,專挑牆根的黑影處鑽。
    胡天霸不敢停下。
    他知道,隻要慢一步,脖子就得被索命的劍割開,就像他胳膊上的傷口一樣。
    他咬牙狂奔,往更深的黑影裏鑽,耳朵裏隻有自己的喘氣聲。
    一連跑出三條街,他才靠在牆上,一屁股滑坐在地上。
    右胳膊的傷口還在疼,卻沒剛才那麽鑽心了。
    胡天霸笑了,卻笑得比哭還難看,他殺了半輩子人,很少有這麽狼狽的時候,竟然像條喪家的狗。
    鐵三角站在巷口,影子被孤月拖得老長。
    胡天霸早已經逃遠了,其實也並沒有追他。
    因為不值得。
    鐵三角要找的人是葵青。
    醫館裏的藥味從門裏湧出來,嗆得人喉嚨發緊。
    莫岐黃在裏麵,當然在。
    他依舊坐著,桌上的油燈跳了跳,燈芯爆出個火星,又滅了。
    三人踏進門,公子和表哥警戒,索命先開口,問。
    “他來過沒有。”
    “他”是誰?不用明說,當然是葵青。
    莫岐黃看著索命,半天,才緩緩點頭,聲音比陳年藥渣還幹澀。
    “他,的確來過。”
    “不過。”
    “他已經死了。”
    莫岐黃幾十歲的人了,眼角皺紋很深,看人時總半垂著眼,像怕見光。
    他沒成家,外麵也沒女人。
    床頭櫃子上總擺著個裂了口的瓷瓶,瓶裏插著幹了三年的野菊,那是他活著的唯一念想。
    日子過得像後堂那口老井,水是涼的,底是黑的,沒半點波瀾。
    他就住在濟生堂醫館,前堂抓藥治病,後堂起居生活。
    前堂的藥櫃占了半麵牆,五十四個抽屜,拉手磨得發亮,來抓藥的人都是些沒錢看大病的窮人。
    後堂更小,一張木板床占了大半空間,帳子是灰布的,邊角磨出了毛。
    牆角有幾捆濕柴,有的已經發了黴,藥味混著黴味,裹在空氣裏,天天繞著他轉,甩都甩不掉。
    他每天隻出門一次,走三條街。
    用賺來的錢換四樣東西,陳米,粗鹽,藥材,半壇老黃酒。
    偶爾,他會繞路,繞到巷尾,那裏有家麵館,每次隻要一碗麵,加個炸蛋。
    他慢慢吃,不說話,隻有麵湯和熱氣。
    葵青是莫岐黃的朋友,老得不能再老的朋友。
    從兩人還穿著開襠褲在泥塘裏摸魚的時候就認識,幾十年了。
    幾天前的夜裏。
    雨下得急,簡直要把濟生堂的薄瓦都砸穿。
    街麵上連野狗的叫聲都沒了,隻有雨打屋簷的聲音裹著冷,往門縫裏鑽。
    莫岐黃剛吹了燈,在黑暗裏看著床頭的野菊花發呆。
    醫館的門,被人撞開,葵青來了。
    那時候,葵青狀態很差,他受了傷,是飛刀造成的傷……
    索命站在那裏,他的臉沒什麽表情,眉峰壓得低,眼窩陷在陰影裏。
    沒人能看透他。
    在別人眼裏,索命的劍快,心更冷,就算天塌下來,他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可現在,他心裏卻好像有千萬匹馬在奔踏。
    葵青,真的死了?
    屋裏靜得怕人,索命沉默了很久。
    終於,他抬眼,盯著莫岐黃,問。
    “你說他死了,屍體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