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觀察後，終於有人選擇了動手。
    他們要你母親交出食物，可這口糧是你們母子二人活著去到城裏的唯一依靠。
    你母親自然不願，他們無情的將你推到一旁，隨後開始動手搶奪。
    六歲的你使盡渾身力氣，也擠不進人群，反被一拳打暈。
    等你再次醒來時，見到母親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額頭之上是凝固的鮮血，身旁是染血的石頭，手中殘留的是麵餅的碎屑。
    無論你怎麽呼喚，母親再也沒能給你回應。
    那些流民打死你的母親，你仇恨，可卻又無力，心中唯有悲傷。
    六歲的你成為了孤兒，一陣悲傷後，你將母親草草掩埋，你就這樣守在墳前，盲目不知何去何從。
    直到你快要餓暈時，一個孤身一人的老頭將食物分給了你，並收留了你。
    你問他的名字，他沒說，讓你以老張頭稱呼他。
    你是不幸的，因為生在命不由己的農戶之家。
    但你又是幸運的，在這個人命如草芥，人人為生存擔憂的年代，你能遇到一個願意收留你的人，無疑是幸運的。
    老張頭收留了你，教你如何用蘆葦根釣青蛙，如何在野外捕捉田鼠，如何在山野之中判斷什麽東西可以充饑而不死。
    在他的教導下，你懂了很多野外求生的經驗技巧，你們兩人就這樣相依為命活了下來。
    七歲那年，老張頭應你之請，帶著你到了濮陽城，可流民太多了，你們進不了城。
    你報出你父親李雲的名字，可看守城門的守衛不知道李雲是誰。
    對你一番詢問，可你隻知道父親離村是為了加入起義軍，其它的事你一問三不知。
    守衛惱羞成怒，以為你想借此混入城中，手持兵器無情的將你驅逐。
    老張頭對此早有預料，除非你回到村中等著，除非你爹回去，否則亂世之下，人一旦失散就是徹底的失散了。
    當然有一點老張頭沒說，那就是像你父親那般因為營養不良，活不下去而參加起義的人，大概率是活不下來。
    戰場是個絞肉機，而你父親那樣的人入了戰場，活下來的幾率不大。
    苦無線索，尋找父親無果，還整日為生存擔憂的你放棄了，選擇和老張頭相依為命。
    可義軍占據濮陽多年，流民不僅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了。
    且越是靠近城池，聚集的流民越多，可能大家都想著城裏有吃的，城裏不缺富貴人，可以乞討。
    這就導致聚集在城池周邊的流民太多，這麽多人一旦入了城，那非得亂套。
    不讓進城，那就隻能在城外謀生，很快，城外可以吃的一切都被吃光了。
    兩年後，地上野菜、野果、樹皮，地下草根、蟲蟻盡皆絕跡。
    老張頭教給你的野外求生技巧失效了，你們再也弄不到吃的了，隻得整日喝水，整日以觀音土充饑。
    沒有營養補充，很快，十歲那年冬，收養你的老張頭病了，一病就再也沒能起來。
    你內心悲傷，可這次你沒有哭，隻是麻木的挖坑將其掩埋。
    老張頭死了，你再次變得孤身一人，你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也會餓死荒野。
    從有記憶以來，你也就剛出生的兩三年吃過飽飯，之後就一直沒吃過一頓飽飯。
    你不明白，你隻想吃飽而已，可為什麽會這麽難？
    你不知道老張頭說的烤羊腿是什麽滋味，你不知道老張頭口中的燕窩、鮑魚、人參、鹿茸是什麽滋味。
    你真的很想吃一頓飽飯，可這個願望注定是遙不可及的夢。
    沒多久，傳聞起義軍首領王仙芝戰死，濮陽城被另一起義軍首領接管，城頭插上了“衝天大將軍”的赤色軍旗。
    但這一切與你無關，不管誰接手濮陽城，你們的日子隻會越來越艱難，沒有人在意你們這些人。
    不過，你似乎想錯了，“衝天大將軍”黃巢似乎特別“仁慈”，他接管濮陽城沒多久，一則消息就在流民之中傳開：起義軍開倉放糧。
    整日吃著觀音土，啃著樹皮的你們一時欣喜異常，你們終於盼到了。
    陽城官府未倒之前不放糧，官府倒了之後，亦沒有放糧。
    你們都快絕望了，如今終於等來了開倉放糧的消息。
    你們高呼“衝天大將軍”萬歲。
    在有心人的帶領之下，你亦跟隨流民打算前去領取食物。
    你們沒被領去城裏，也沒被領去軍營，而是來到了一處山寨。
    這有些不合常理，但極度饑餓的你們沒有一人有異議，隻要有吃的，去哪裏都一樣。
    到了山寨中，你們翹首以盼，而山寨中的義軍也沒讓你們失望。
    一盤盤熱氣騰騰的包子被端了上來，在射殺幾人警告後，你們乖乖排隊，每人領到了兩個“豆沙包”。
    你同樣如此，不管男女老幼，一視同仁，都是兩個。
    你抓著手中的包子，感受著他人覬覦的目光，你不敢耽擱，片刻都沒停留就向口中塞去。
    一個包子入肚，腹中饑餓終於有所緩解，這時你才想起，這豆沙包好像味道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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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掰開第二個包子，看到了褐色的包子餡。
    你輕咦一聲，這好像不是豆沙，撚起一點細細品嚐，反倒像是肉餡。
    你有些疑惑，起義軍給你們發放肉包子？
    這幾年，老張頭不僅教了他野外求生的技巧，還教了你許多人情世故。
    起義軍能發糧已經是大善，發肉包子就有些過了。
    你察覺事情有些詭異，抬頭看向四周，隻見數百義軍嘲諷的看著你們，那眼神仿佛在看著待宰的羔羊。
    察覺異常的不止你一個，有人詢問，但迎來的是一句冷笑：
    “天朝子民皆羔羊，舂作肉糜濟饑荒。能為起義軍解決糧草危機，你們應該覺得榮幸。
    反正都是死，與其餓死荒野，如今你們能吃上兩個人肉包子，已經是將軍恩典了。”
    話音落下，來到此處的流民驚慌失措。
    一部分還沒領到包子的人不知所措，不知該不該領這包子。
    一部分人想到剛剛吃的是人肉包子，不禁一個勁的嘔吐起來。
    一部分人則是麵色慘白，他們已經想到了自己的下場，成為包子餡。
    許多人向著來時的路跑去，可寨門之外看守的士兵無情的箭矢射來，流民紛紛慘叫倒地。
    而你亦是其中之一，前麵的人倒下，一根箭矢迎麵而來，直接射入額頭。
    你倒下了，死前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吃到老張頭跟你炫耀的美食。
    ……
    在你身死的瞬間，一縷意識飄離身體，你親眼目睹著所有流民全部被無情射殺。
    本就忍受饑餓的你們體力不足，即使有上千人，卻也沒一人逃脫。
    隨後，你看到那些義軍將你們的身體抬走，如同牲口一般洗、剝、砍、剁。
    沒多久，你瘦弱的身體就隻剩下一個骨架。
    “這小崽子雖肉不多，但好在細皮嫩肉，該當“福壽餅”的餡。”那掌刀的人廚昵喃道。
    之後，你血肉被做成了“福壽餅”的餡料，骨頭被熬成了肉湯。
    你的意識逐漸飄上高空，越飄越高，冥冥之中幹擾你的力量消失了，一些記憶片段開始緩緩呈現。
    “江辰……江微塵……原來我不叫李柱！”
    記憶恢複，江微塵有些疑惑，扶搖子不是說入夢後不領悟七情六欲、不破除催情咒自己不會醒來嗎？怎麽如今記憶恢複了？
    江微塵不解，等待著心神意識回歸身體，可久不見動靜。
    抬頭看著上方界壁，心神意識臨近，可卻發現被擋住了，無論怎麽衝擊都離不開。
    一番嚐試，他確定自己的心神意識確實被困在了夢界。
    心神意識離不開，回不到肉身，他外界的身體就隻能沉睡。
    看著下方越來越小的天地，看著這混亂的時代，江微塵想到一些野史記載：“賊設巨碓三百，日殺數千。以人肉雜麥為餅，號“福壽餅”，流毒千裏。”
    以前的隻言片語，沒想到如今自己親自體驗了一番，還親自成為肉餡。
    江微塵一聲昵喃：“真是吃人的世道！”
    江微塵沒想到自己入夢的第一世就是成為一個流民。
    而沒有任何記憶的他，也是懵懂而無力，隻活了十年就成了人肉軍糧。
    懵懂十年，別說領悟七情六欲之道了，就連武道都沒接觸到。
    懵懂十年，他隻是為了活著，隻是想吃口飽飯。
    可流民李柱卻直到死時都不知道老張頭所說的羊肉是什麽味道，不知道一日吃三頓是種什麽樣的生活。
    入夢十年，一無所得，江微塵有些無語，若是有記憶，他絕不會活成這樣子。
    若是有今生的武道積累，即使生在飯都吃不飽的農家，他也足以闖出一番天地。
    可這夢界不是他的，而是扶搖子的，他做不到掌控一切，他隻能遵循這夢界的規則。
    不過值得欣慰的是，每一世入夢結束，意識脫離後，他都會恢複記憶。
    如此他就可以根據入夢的一生經曆總結這一世的所得。
    不過這第一世的十年確實沒什麽好總結的。
    死得太早了，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亂世，是那個屢試不第之後，賦詩：“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是黃金甲。”的衝天大將軍黃巢。
    江微塵意識注視著下方濮陽城之內正在部署作戰計劃的“衝天大將軍”黃巢。
    心神意識之中，江微塵突然生出一股衝動，殺了他的衝動，敢以他的入夢之身做軍糧，簡直豈有此理。
    正在安排進攻廣州計劃的黃巢突然沒來由的一陣心驚，仿佛被什麽東西盯上了一般。
    “將軍，怎麽了？”手下將領見黃巢停下，問道。
    黃巢四處張望，沒發現異常，搖頭道：“無事，繼續！”
    無盡高空之上，江微塵昵喃：“竟然發現了？”
    這夢界的黃巢實力不弱，竟是半步大宗師。
    不過，就算他是半步大宗師，就算他被拖入此界的隻有心神意識，但要殺半步大宗師卻也不難。
    此界雖是夢界，但扶搖子蘇醒了本體記憶，完善之後，和外界亦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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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深諳心靈之道，他還領悟了意境，這些東西都是和心神意識掛鉤的。
    隻要有意識，他就能通過心靈影響他人，隻要有記憶，他就能通過意境調動天地之力殺人。
    這就是以武入道，領悟了意境的獨特之處。
    若沒領悟意境，沒有入道，那隻剩下心神意識，沒了功力，真的就會變得弱小不堪。
    修煉修煉修到最後一定是對道的領悟，能量的積累隻是推進境界的提升，延長壽命以換取更多時間悟道。
    江微塵正準備以心神意識調動天地之力殺了黃巢報仇，可剛調動靈氣，發現距離太遠，心神無法控製這麽遠距離的攻擊。
    而他心神意識又不能降落，一降落就會開始入夢。
    而一入夢，扶搖子設立的夢界規則就會影響，讓他失去記憶。
    “還真殺不了黃巢？”江微塵有些不甘。
    可突然，江微塵心神一怔，意識到出問題了。
    江微塵連忙放棄了動手的念頭，摒棄心中不甘，趕忙沉下心神，默念清心訣。
    這隻是夢界，李柱隻是他入夢之後的一世虛幻人生而已，他不該受影響的。
    要知道夢界一年，現實也才一天而已。
    他以後還要經曆無數次入夢。
    且入夢會失去記憶，那每一世都是全新的人生。
    正因如此，若是每一世，他都被影響一點。
    那許多世之後，他還能分清自己是誰嗎？
    若每一世自己都那麽在意夢境人生的遭遇，那若幹世之後，他非得精神分裂。
    成千上萬年之後，他作為江微塵的短短五十多年人生與之相比，何其的短暫？
    那時，他豈不是要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江微塵突然想到了演道殿，之前他的意識體進入演道殿演練【天狼嘯月功】，在其內待了八百年，無聊到發瘋。
    意識回歸之後，他就被影響了，發瘋了幾天之後才慢慢擺脫影響，認清虛幻與現實。
    如今心神意識在這夢界，他會一世世入夢，度過更漫長的時間，他要不受影響，就要時刻認清自己，接受經驗感悟的同時，不將自己當成夢中人。
    李柱死了，那是夢中人生，他一個夢外心神意識不該心生仇恨，更不該因不能報仇而心生不甘。
    雖然這聽起來很殘酷，很冷血，但他確實不該被影響。
    這夢界相對於他而言是虛幻，他跟虛幻的人物幹上了，這多少有些說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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