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推開，三人同時眯起了眼。
    不是陽光刺眼，是太幹淨了。前方是一麵巨大的鏡子——不，準確說，是一麵會走路、會跟著你轉頭、還會偶爾眨眼的鏡子。
    鏡子無限延展，仿佛把整個空間切成了兩半。
    雲纓站在鏡前，第一反應是掏出紅纓槍往下壓壓劉海：“我臉這麽圓？”
    “你這叫立體感。”趙懷真湊過來看，“我這邊下巴都快沒了，鏡子是不是欠我一個濾鏡？”
    唐清硯沒說話，隻是盯著鏡子深處，眼神逐漸警惕。
    下一秒，鏡麵像被打碎的湖水，泛起一圈漣漪。
    他們的倒影開始走動，不再隻是影子模樣，而是完整的他們自己——連皺眉幅度都一模一樣，隻是笑得讓人不舒服。
    “又是打自己那一套？”雲纓握緊槍，“這鏡界是不是對‘自我反省’有點執著？”
    “不止。”唐清硯淡淡道，“這不是我們現在的樣子，是我們——以為我們是的樣子。”
    “你說什麽？”趙懷真一邊說一邊被鏡中自己抓住了手腕。
    那一刻，他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我這招是……‘握劍拇指錯位’，是我當年舞台表演用的花活。”鏡中趙懷真笑了笑，“不是你最帥的時候麽？”
    趙懷真額角抽了一下：“你居然記得這個！我都沒敢承認我練過！”
    雲纓那邊也不好受，鏡中雲纓走出來，步伐輕快，一臉“自信滿滿”的樣子。
    “你還記得我吧，”鏡中雲纓歪頭笑，“我是你練習‘最英氣氣質’時期的我，每次照鏡子你都假裝看我不順眼，但心裏想得可甜了。”
    “你、你閉嘴。”雲纓一邊防禦一邊後退，“我那會兒是為了對鏡演講！”
    “還背過‘吾乃英姿颯爽·天下第一槍’，想刪掉來著，但又不舍得。”鏡中雲纓接著揭短。
    “你再說我真打了！”
    “你不打我是因為你舍不得。”
    “我打！”
    一槍紮過去，對方居然提前預判，輕輕一側身，反手就反擊回來——打得她整整一個後空翻。
    唐清硯對上的鏡中自己，表情卻相當平靜。他知道對方是誰——是他當年最試圖成為的那種人。
    溫文爾雅，微笑中帶劍意，說話不帶重音，連站姿都像站在詞牌上。
    “你舍不得丟我。”鏡中唐清硯輕聲道，“你寫過的所有詩，都帶著我的影子。”
    “我知道。”唐清硯說。
    “那你為何要對我出劍？”
    “因為你停在了過去。”
    三人同時陷入一場“與自己誤會已久的自己”的慢戰局。
    打得不快，但揪心。
    每一劍，每一槍，都像打在心理陰影區。
    趙懷真試圖用胡來劍法破解對方套路，結果被自己那“炫技版自己”一套反手卡脖：“不酷一點，你還會打架嗎？”
    雲纓的對手則不斷模仿她小時候模仿別人的模仿，一下學老爺爺劈山掌，一下又學電視劇女主持槍，她一邊招架一邊痛苦咆哮：“我那時候年紀小好不好！”
    唐清硯那邊雖然不狼狽，但也難纏。他越是不動聲色，對方就越像那根卡在心頭的咽刺——提醒他曾努力成為的“好看版本”。
    戰局焦灼了足足一炷香。
    直到趙懷真突然抓住了破綻。
    “誒你們聽我說！這些鏡子裏的家夥，根本沒長進！他們隻會重複我們舊樣子！”
    他翻身一躍，強行使出一套完全未完成的劍式，劍勢淩亂但氣勢洶湧，對麵趙懷真露出一絲迷茫，竟真被衝破。
    “就這！”趙懷真大吼，“把你最不像你的樣子拿出來！”
    雲纓也靈光一閃，立刻紮了個她自己都沒料到的“翻轉三百六十度落地前劈斜挑搓地再反刺”，槍身差點打到自己臉上。
    結果鏡中雲纓一臉“這你也幹得出來”的表情，竟然慢了一拍！
    “我們在成長，他們停在過去。”唐清硯緩緩一言，隨後猛地側步，拉出一式他從未在人前展示過的“斷句劍”。
    這招看似殘破，實則韻味深遠，鏡中唐清硯怔了怔，被一劍逼退三步。
    三人逐漸找回主動權，動作越打越不像原來的自己，反而越來越順。
    鏡中三人紛紛露出不解、疑惑，動作也開始僵硬，甚至有種“對不上拍”的感覺。
    終於，雲纓長槍一挑，趙懷真大劍一掃，唐清硯長劍劃弧。
    三道身影齊齊破碎，碎片如光屑回到鏡中，鏡麵一閃，再次歸於平靜。
    門的另一邊悄然開啟。
    “這門名叫‘鏡’，但真正考的是……你現在，是不是還在扮演你曾經羨慕的那個自己。”唐清硯緩緩開口。
    趙懷真揉揉胳膊：“我十歲時候還想當廚子來著，要不是手藝太差……”
    雲纓：“我小時候想當城防女將軍，後來發現他們早晨五點起床，我就放棄了。”
    三人走出鏡門，門後緩緩合攏。
    門上多了一行字：
    “你已經不再是那時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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