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2室的客廳內。
    方九把四處淩亂的家具挪開，騰出一小片還算幹淨的空間。
    他原本是想把家具整理回原來的位置，但考慮到他接下來要進行“觸感”的訓練，收拾得再整齊，也可能因為一個失誤讓房間再次被打亂。
    此刻，方九站在客廳的一角。
    麵前是老舊二手的冰箱，冰箱上麵則放著一台居高臨下的掃地機器人。
    根據莉雅的說法，她需要多次觀察方九發動“觸感”時的元素構成，以此分析並製定出合適的訓練計劃，而站在冰箱上看得更加清楚——畢竟她平時身高最多就十幾厘米，想看見方九全身都得用輪子往後挪個大半米……
    “我準備好了。”
    小機器人安靜地站在冰箱上方，用嚴肅的口吻說道：“你再試一試發動你的【觸感】，記住啊，這次盡量收著點！把注意力集中在你麵前的那些瓶瓶罐罐上。”
    方九看向正前方地上的幾個空罐子，覺得這事也不是他能決定的。
    他現在對“觸感”的認知太淺。
    以至於方九根本沒法保證自己能控製住它。
    但是方九覺得無所謂，反正家裏已經亂得跟垃圾場似的，再糟也糟不到哪去。
    哪怕出了萬一，能力再次失控，方九自己也被卷入進去，身體被瞬間撕碎，變成【方九英雄碎片】x80，隨機掉落在房間的各個角落——那也沒關係，死亡回歸會出手，大家就當無事發生過。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把莉雅卷進去。
    想到這裏。
    方九抬起頭，盯著冰箱上的小機器人看了一會兒。
    莉雅被方九的視線盯得渾身不舒服，毛刷在冰箱上刷得嘶嘶響：“你這麽看著我幹嘛？”
    “莉雅。”方九的語氣忽然嚴肅。
    “幹、幹嘛？”
    “你現在還有多少電力？夠不夠一發火球術的？”
    “30左右，不多，勉強夠用。”莉雅古怪地看著他，“你問這個幹嘛？”
    “如果，我是說如果……”
    方九露出認真的表情，態度堅決地開口：“如果等會我的能力有不受控製暴走的傾向，而且馬上要波及你了，你就直接一發火球呼我臉上，把我炸死。”
    莉雅：“？”
    小機器人滿臉懵逼。
    這種要求她這輩子沒聽說過。
    不過很快，莉雅就想起方九死亡回歸的特性，心情變得有些微妙。
    “你……確定？”
    “確定。”
    方九毫不猶豫地點頭：“我之前做過一次實驗，自殺很可能沒法回歸，所以如果你掛了，我是沒法救你的——但是反過來說，如果是你用火球把我呼死，我就能回到過去，強行中斷能力的暴走。”
    “道理是這個道理。”
    莉雅遲疑片刻，語氣古怪：“但你也太勇了，真就摸著屍體過河啊？”
    “不是挺方便的嗎？”
    方九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笑了笑：“反正我前麵都掛過兩次，也不差再來幾次。”
    莉雅怔了怔神，小聲嘀咕著“你這樂觀過頭了”，一邊在原地轉圈，似乎是在思考這個方案的可行性。
    連續打了七個轉後，莉雅停了下來，麵朝方九，正經地開口。
    “好吧，我答應你——但隻有在非不得已的時候我才會把火球呼你臉上，如果事態還在可掌控的範圍內，就算稍微出了點亂子，我也不會出手的。”
    “為什麽？”
    “因為我覺得你盡可能還是少死。”
    莉雅的嗓音忽然變得低沉，用類似警告的語氣說道：“你的元素構成太特別，能力也太未知，而且你每掛掉一次，你身上的元素構成都會變得更加複雜……如果你死得多了，以後會變成什麽樣我都不敢想。”
    “所以我的建議是【死一塹長一智】這種事，最好還是少做。”
    方九聽著一愣一愣的。
    他沒想到這小機器人嚴肅正經起來還挺有威嚴。
    而且莉雅說得沒錯。
    方九身上的謎團太多，盲目依賴死亡回歸，未來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而且要是養成【沒事就死一下看看】的習慣也不太好。
    “有道理。”
    方九點頭認可莉雅的判斷；“那就照你說的，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你就給我來一發。”
    “沒問題。”莉雅瞬間恢複到平日的模樣，整一個喜笑顏開，“我保證給你搓個大的，讓你走得幹幹淨淨沒有痛苦。”
    方九瞥了她一眼，“那我開始了？”
    “你開始吧，我準備好了。”
    方九悠長地呼出一口氣。
    他整理好思緒，在原地站定，目光專注地聚焦在前方的空罐子上。
    他嚐試集中精神，專心地去摸索那份“觸感”，嚐試像揮舞手臂那樣去揮舞它。
    漸漸的，異常器官的躍動越發清晰。
    這顆獨立於肉身之外的第二心髒怦怦直跳。
    方九聽到血液在血管裏流動的聲音，視線中也逐漸出現一些模糊的光暈，奇妙的“觸感”再次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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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始了。
    方九感覺到，自己再次進入了那種奇妙的，類似心流的狀態。
    莉雅認真的提醒也在此時響起。
    “不要去思考！不要去理解！去感受，用你的想法去帶動它！”
    “就像走路一樣，不要先去設想你的肌肉和骨骼要怎樣運作，而是理所當然地抬腿邁腳，把意識交給本能！”
    方九知道，這是莉雅的經驗。
    作為曾經與賜福有過接觸的人，莉雅很清楚那些賜福擁有者應該怎樣習慣自己的能力。
    方九聽著莉雅的指引，閉上雙眼，嚐試放空自己繁雜的思緒，專心去感受“觸感”的奇妙體驗。
    起初，方九依然隻能勉強感知到它的存在，知道自己的身體存在著一條特殊的肢體。
    這種感覺就好像他有一條手臂失去了知覺，意識知道它存在，卻無法與它進行交流。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條失去知覺的手臂逐漸被喚醒，方九的精神意識像是一座不斷延伸的橋梁，在某個瞬間終於與它達成連接。
    一瞬間，狂風暴雨般的“觸感”衝擊方九的大腦。
    房間內所有事物的重量、氣味、質感、顏色、溫度……全都發了瘋地湧進方九的腦海深處。
    不過好在這已經是第二次，並且方九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
    他趕緊嚐試將這份“觸感”收攏，就像用力擒住自己不受控製的麒麟臂一樣，鉚足了勁壓製它的暴動。
    與此同時，外界的景象正發生著奇妙……甚至可以說是詭異的變化。
    數個飲料罐子在方九的周圍瘋狂地【閃爍】
    在莉雅的眼中，這些罐子正以每秒數十次乃至上百次的頻率，超高速地隨機閃現在方九周圍兩米的區域內。
    和之前一樣，這些罐子並沒有產生任何的移動，而是直接跨越空間抵達了指定地點。
    尖銳的碰撞聲此起彼伏，莉雅看呆在原地，過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
    她看出方九沒能控製住這份力量，在短暫的遲疑後，莉雅的麵前憑空蹦出一簇火花。
    很快，一顆熾熱的火球懸浮在半空，瞄準方九的麵門。
    然而莉雅並未直接發射火球，而是專注地觀察情況。
    當她發現方九的能力雖然處在暴走狀態，但【閃爍】現象卻並未向外延伸，隻在方九周圍兩米的範圍內起效時，莉雅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迅速將火球熄滅，轉而連忙提醒方九。
    “慢慢放鬆，方九，不要讓你的精神太過緊張。”
    “先放鬆下來，再嚐試操控它。”
    莉雅的提醒再次起了作用。
    方九反複進行幾次深呼吸，鎮定自己緊繃的意識。
    而隨著他的精神放鬆，暴動的“觸感”竟也跟著安分下來。
    四周飲料罐的閃爍速度越來越慢，從最初的每秒幾十次閃現漸漸變為每秒隻閃爍兩到三次。
    直到方九再次吐出一口沉重的呼吸時，所有的飲料罐不再閃現移動，從半空叮叮當當地掉落下來。
    方九感到“觸感”完全平息，於是睜開雙眼，有些緊張地環顧四周。
    冰箱還在，莉雅還在。
    沙發桌椅板凳都還在原來的位置。
    唯一變化的，隻有他周身兩米範圍內的瓶瓶罐罐。
    方九有些驚喜：“這就成功了？”
    “跟沒成功一樣。”
    莉雅無情地潑了一盆冷水：“你隻是把暴走的能力範圍壓縮變小了而已，本質上來說，你還是沒能控製住它。”
    說到這裏，莉雅頓了頓，“不過這是一個好的開始，往好處想，起碼我不會被再被塞進馬桶裏了。”
    方九的熱情倒是完全沒有被澆滅，相反，他臉上還露出淡淡的笑意。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嘛，慢慢來就行——話說你有沒有看出點什麽？”
    “有。”莉雅十分篤定地開口，“你剛才在搗鼓能力的時候，我看到你的元素構成裏摻雜了一些很眼熟的東西。”
    “什麽東西？”
    “跟那個旋渦一樣東西。”
    莉雅一副終於憋不住的樣子：“現在可能確定了，你跳進旋渦看到的那隻蝸牛很可能是它的本體，你通過跟那隻蝸牛接觸，得到了和它相似的力量——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你還是正常人類嗎？”
    方九沉吟片刻：“我覺得我是。”
    “你是個棒槌你是！”莉雅既震驚又埋怨地嘟嘟囔囔起來，“誰家正常人類能死亡複活、時間穿越，還能隨手轉移物質空間屬性的？你找根香蕉都比你像人……好歹香蕉和人基因還有60相似呢。”
    方九吧咂兩下嘴，琢磨了一下，發現莉雅說得確實有幾分道理。
    他現在除了自我認知是人類之外，擁有人類的外形之外，其他地方跟人類這倆字確實不咋沾邊。
    光是一個死而複生就能直接把他從正常生物範圍裏剔除出去。
    界門綱目科屬種裏都不一定有他的位置。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
    他如果不是人，那又會是什麽呢？
    方九搖了搖頭，沒有過多去思考這個問題，而是專注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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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先繼續練習吧，現在聊這些也沒用。”
    “……也對。”
    莉雅又盯著方九看了一會，最後無奈地長歎口氣，“繼續吧，我盯著你，咱倆爭取今天之內做到能力不暴走……精準控製就不指望了，慢慢磨就好。”
    方九笑了笑，越來越覺得莉雅跟自己挺合得來。
    因為倆人都屬於接受能力強的性格，而且足夠隨和，不至於死鑽牛角尖。
    “對了。”
    方九忽然想起一件事。
    “咋了？”
    “今天那隻砍頭鬼是不是沒出來過？”
    他可記得自己統計出的規律裏，砍頭鬼每天會隨機出現。
    今天的出人頭地環節還沒來呢。
    “哦，那個啊，出來過了。”
    “啊？”方九頓時驚了，“什麽時候？”
    “你跳下去的時候。”
    莉雅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挺複雜：“你當時可能沒注意到，就在你跳下去的時候，它正好出現在你背後，刀還沒來得及掄呢，它就跟著你一塊掉進旋渦裏不見了。”
    方九呆呆地張大嘴：“所以你的意思是……它給他……吃啦？”
    莉雅發出“叮咚”的提示音，同時播放出一段音樂——聽著像是從綜藝節目裏下載來的。
    方九：“……”
    方九：“那他算是死透了不？”
    “應該沒有，後麵蝸牛不是吐了嗎？”
    “那今天的砍頭環節呢？”
    莉雅想了想：“可能因為被吞了，今天的環節被跳過了吧。”
    “又送能力又幫忙吃鬼的……下次有機會遇到得謝謝它……”
    “嗯，我也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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