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一聲輕響。
    方九推開門，來到一間格外寬敞的辦公室內。
    這間辦公室的整體布局和普通辦公室別無二致，為數不多區別在於房間中央橫放著一張近五米長的巨型紅木辦公桌，大量文件堆疊在兩側，中間則放著幾張表格和一支筆，而在房間的最深處，則畫風衝突般擺放著一座大型魚缸。
    昨天才剛見過的那條鯊魚局長正貼著魚缸內壁緩緩遊動，如果不是它臉上那塊單片眼鏡，它看起來就和一條普通的鯊魚沒有區別。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辦公室內還有一個新麵孔。
    那是一名披著白大褂，看起來像是研究人員又像是醫生的女性，她留著微卷的長發，體格不算高挑也不算嬌小，此時正坐在那張接近五米長的超大辦公桌後方，側著身子，翹著腿，似乎正在與魚缸裏的鯊魚分局長交談。
    她注意到方九的到來，轉過頭時，方九被她的臉驚了一跳。
    她長得和莉雅大概有六成相似，甚至仔細一看兩人連身高都挺相似，但又有微妙的不同。
    像是研究員的女性注意到門口的動靜，緩緩轉過身，目光自然地落在方九身上。
    “你好，方九。”她意味深長地看向方九懷裏的掃地機器人，“還有莉雅。”
    方九怔了怔神，不知怎麽的，內心忽然生出幾絲異樣的情緒。
    明明麵前這名女性看著頗為順眼，態度也很親和，嘴角上揚的微笑角度也挑不出毛病……
    但是當他和對方眼神接觸的瞬間，方九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異常器官】劇烈跳動了兩下。
    這是以前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可除此之外，方九就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異常，他的異常器官說到底也隻是砰砰直跳兩次，既沒有發狂般發出警告，也沒有被嚇到完全停止顫動——就像是短暫地受到了某種刺激一般。
    而當方九沉下心思，重新觀察起麵前這名女性時，一切又歸於尋常……器官的跳動回歸常態，同時方九眼裏的她也失去了方才的違和感，看起來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擁有知性美的研究員女性。
    不知不覺間，方九已盯著她發了十幾秒的呆。
    盡管對方始終微笑不語，但方九懷裏的莉雅卻忍不住發出“滴嘟滴嘟”的警報聲。
    “看入迷了？”
    方九猛然從呆滯的狀態中驚醒過來，隨後替自己辯解一句：“我就是看她長得跟你有點像，被嚇住了。”
    “哈？”莉雅跟活見鬼似的，不可思議地問道，“你眼睛聾了吧？她跟我哪裏像了？我看她跟你挺像倒是真的，尤其是眼睛那塊。”
    方九：“？”
    他再次抬頭，好奇地打量起麵前這名女性。
    不管從什麽角度看，這名女性的五官都跟方九不沾邊——尤其是眼睛，跟方九不能說完全不同，隻能說一點兒不像。
    方九嚴重懷疑莉雅的人臉識別技術出了問題。
    聽著一人一機爭論自己的外觀，像研究員的女性隻是淡然一笑，開口感慨一句：“看來你們相處得很好，這樣我就放心了。”
    “說不上好，也就還行。”方九倒是沒承認自己跟莉雅的關係有多親密，轉而板正臉色，試著詢問對方的身份，“請問一下，您是哪位？”
    “管理局的副局長。”她緩緩起身，走到方九麵前，主動友好地伸出手，“我有很多名字，用你最常用的語言來說……我的名字應該是叫陸玲。”
    這是個有點樸素但很簡約的名字。
    就是總感覺像是隨便取的，和副局長的身份聽起來不怎麽搭。
    方九用力擦了擦褲腿，抹去手心的汗，然後才去和陸玲握手，“所以你是那位鯊魚局長的副手？”
    他記得那條鯊魚的職位是分局長來著。
    “不是。”陸玲沒有開口，反倒是魚缸裏的鯊魚局長糾正一句，“我是分局的分局長，而她是總局的副局長，準確來說我是她的副手才對。”
    “總局的？！”
    方九一驚，連忙把手鬆開，但考慮半天也沒想好更合適的問候方式，而且握手握到一半突然鬆開感覺挺失禮，於是磨蹭兩下又把手握了回去。
    陸玲看到這一幕，表情瞬間微微一滯，似乎是在嚐試理解方九的腦回路。
    方九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挺尷尬，訕訕地笑了兩聲，然後主動打開話題：“總局的人怎麽會在這裏？而且還是副局長這麽大的官。”
    陸玲此時終於理清思緒，先一步鬆開手，平靜地望著他：“因為我早就想來見見你們……尤其是你，方九。”
    方九眨了下眼，指向自己：“我？”
    “你對相位空間的掌握程度遠遠超出了我們的預料。”
    陸玲說著，默默走回辦公桌前，重新坐下。
    “正常來說，按照管理局的異常個體對策條例，我們應該對你進行采取強製收容措施——但現在顯然不是正常情況，你在擁有相位空間掌控能力的前提下，依然保持了理智和人性，尤其是在編號201的處理記錄中，你表現得相當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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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九緊緊抱住莉雅，目光盯向陸玲，“所以管理局的總副局長今天專門過來……是為了說明管理局現在對我的態度？”
    “沒錯。”
    陸玲點頭承認道：“當然，還有順便帶你參觀一下管理局的想法，以及負責帶你們去武裝部看一看莉雅的新身體。”
    “武裝部！”一直以來沉默不發話的莉雅聽到這仨字終於憋不住，“方九你聽到沒有！武裝部哎！我的新身體是武裝部造的！我在家裏說的那些話要成真啦！蕪湖！！”
    方九的眼神逐漸微妙起來：“你們不會真的給莉雅的新身體裝了一堆火控元件吧？”
    陸玲：“還沒有。”
    莉雅的指示燈黯了下來。
    陸玲：“但是可以加裝。”
    莉雅的指示燈瞬間爆閃。
    “好耶！！！”
    小機器人迸發出超乎想象的大動靜。
    方九一度快要按不住劇烈顫抖的掃地機器人，隻能給她用力夾在腋下，連忙轉移話題：“莉雅的事等等再說……先說說我！你們管理局現在對我到底是什麽態度？”
    現在方九對管理局是挺有好感的主要得益於夏洛特和華生這對神探組合），就是不知道管理局對方九有沒有好感。
    雖然剛才陸玲已經提過一嘴，可方九還是希望陸玲能用更清晰的答案回答自己。
    這會直接決定方九未來是否會和管理局更深入地接觸。
    陸玲似乎察覺到方九的心思，稍作沉默，之後給出總結：“管理局內部目前對你的態度，已經從中立轉變成了友善。”
    “友善？”方九皺起眉頭，“能不能再確切一些？”
    “簡單來說，管理局在未來不會對你采用任何強製措施，而是以對等的方式將你視為一個獨立個體。”
    陸玲把雙手放到桌麵，十指交叉在麵前，笑容還是那樣清淡而親和：“我們從此以後都不會幹涉你的生活，甚至可以當做你從未存在過，但是相對的，我們希望你以後能自主封禁相位空間的能力，從此以後都不再使用。”
    這句話一出口，方九頓時沉默下來。
    與此同時，方九腋下夾著的小機器人也停止了激動的顫抖。
    方九低聲問道：“能說說為什麽嗎？”
    “因為編號201已經確認被消滅。”陸玲理所當然地開口，“你已經沒有繼續使用相位空間的能力，而且你也知道，過分地進行相位空間展開，會給我們造成不小的麻煩。”
    方九呼出一口氣：“那什麽現實扭曲……是吧？”
    “我認為這是一場很合理的交易。”陸玲坦然地說道，“編號201被消滅後，你就失去了繼續使用相位空間的理由，這對你來說沒有任何損失，而相對的，隻要你答應不再展開相位空間，管理局就不會對你未來的人生進行任何幹涉……當然，如果你希望我們再支付一筆錢財，當做讓你不再使用相位空間能力的賠償金，我們也不會拒絕，多少價錢都沒問題。”
    方九沉默。
    他能理解管理局的做法，同樣也能看出管理局的誠意。
    尤其是最後一句話——他們似乎願意接受方九提出一個誇張的數字作為賠償金。
    誠意，態度，做法，管理局都擺了出來。
    接下來就輪到方九了。
    “很抱歉。”
    在短暫的思考過後，方九拒絕了陸玲的提議：“哪怕編號201已經消失，我還是有必須繼續使用相位空間的理由。”
    陸玲似乎有些意外：“是什麽？”
    方九把懷裏的莉雅掏了出來，捧在半空展示給陸玲看：“我之前答應過她，要用相位空間的能力把她送回家，她說這可能是她唯一能夠回家的辦法，所以我還得繼續研究這個什麽相位空間，直到有一天她安全到家為止。”
    手裏的掃地機器人忽然抖了兩下。
    陸玲看著方九：“就因為這個？”
    “就因為這個。”
    方九認真地看著陸玲的眼睛：“還是說管理局有辦法能把莉雅送回異世界？”
    麵對方九的反問，陸玲略作思考，輕輕搖頭：“據我所知，管理局當前沒有這種技術，我們對相位空間的認知還處於起步階段，雖然能從相位空間深處把異空間同位體【拉】過來，但尚未掌控將人【送】回去的技術。”
    “那就是了。”方九鬆了口氣，“所以您的提議，我可能沒法接受。”
    “原來如此，合理的回答。”
    出乎意料的是，陸玲既沒有感到不滿，也沒有繼續給方九施壓，而是早有預料般接受了這個答案。
    她反而露出輕鬆的笑容：“既然你必須繼續使用相位空間，而我們管理局又無法對此坐視不管……那就隻能尋找另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提議，比如說……”
    陸玲在這時停了下來，沉默了好幾秒鍾，最後才慎重地開口。
    “方九先生，你……是否願意替管理局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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