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著來都來了，聊都聊了的心態，方九大手一揮，下令讓楊柳和影子當場掘地三尺，把暗紋礦石的兄弟姐妹給挖出來。
    方九也是直到這時才想起這個細節問題——
    不知是什麽原因，真正從地裏主動爬出來的暗紋礦石隻有這一顆，剩下的五顆礦石到現在為止都沒什麽動靜。
    起初方九以為它們很可能隻是睡著了，就像暗紋礦石先前所做的那樣，但他很快就察覺到，在楊柳和影子向下挖掘的途中，角落裏的暗紋礦石狀態凝重許多，灰白粗糙的眼球裏還透著少許悲傷的情感。
    土塊飛濺的聲音回蕩在地下室內。
    大約十分鍾後，影子在楊柳的指揮下，依次將五塊暗紋礦石挖出地表，扛了出來。
    當注意到剩下那五塊礦石的異常外觀後，方九才終於明白剛才那份悲傷是從何而來。
    除了方九等人發現的暗紋礦外，剩下的五顆礦石都表現出不同程度的損傷，大量斑駁的裂痕在它們的體表肆意爬行，深藍色的核心區域被砸得粉碎，其中兩顆礦石在搬運途中甚至隱隱有碎裂崩解的跡象。
    非但如此，方九還看出這些暗紋礦應該是遭到了某種汙染。
    證據就是它們石質肌膚表麵的晶體不是清晰透亮的紫色，而是混雜著某種詭異的、宛如病毒般的油綠色，同時向外散發出一股幹澀又腐爛的怪異氣味，像是一盤放了十幾天變質的餿菜。
    “莉雅。”方九捏著鼻子開口。
    “確認到沒有生命體征。”
    莉雅當場完成元素構成分析，臉上帶著幾分凝重：“和之前休眠時的狀態差不多，但……我覺得這幾塊礦石應該不是在睡大覺，很可能是真的死了。”
    “除此之外呢？”方九指了指它們表麵怪異的油綠色，“這些東西是什麽？”
    莉雅的掃描儀盯著這玩意來回晃蕩好幾下，緊接著露出困惑的小表情：“嘶……看不出來。”
    方九頓時皺起眉頭：“看不出來？”
    他好像是頭一遭聽到這句話。
    以往不管遇到多麽離譜的東西，莉雅都能分析出對方的元素構成。
    唯獨這次，莉雅的回答不太一樣。
    方九一瞬間就對那團不明來曆的綠色產生警惕，一邊趕緊招呼楊柳從自己刨的坑裏出來，一邊問道：“你的元素構成分析不出來……不會是什麽很誇張的東西吧？”
    “元素構成分析又不是萬能的。”莉雅倒是反應平平，“說到底隻是用來解析物質的一種手段，我說看不出來是因為這玩意的構成我是第一次見，看不出它現在的狀態是好是壞。”
    方九聽完遲疑兩秒：“第一次見的意思是……不屬於你們世界，也不屬於我們世界？”
    “怎麽說呢……”
    虛擬光幕裏的莉雅用指尖輕叩太陽穴，沉思片刻後開口：“通常一個東西的元素構成都是有跡可循的，再怎麽新奇的玩意，體內的元素構成和其他東西的元素都有相似之處。”
    說到這裏，莉雅指了指麵前倆人。
    “比如你和楊柳，物種差距大吧？但你們倆的元素構成仍然有不少相似之處，即便方九你的元素構成亂得連t開天辟地的元素之神看到鬥得撓頭，我也能從中分析出你大概率是個人形智慧生物。”
    方九一本正經地糾正：“什麽叫大概率，我本來就是。”
    莉雅擺了擺手，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深入：“反正就是這麽個意思，你理解就行——然後這些礦石身上的……我們就姑且叫這些綠油油的玩意【汙染】吧，這些汙染源跟其他的東西不一樣，我拿它跟現有的氣體、液體、固體以及其他我能想到的元素都比對了一遍，結果你猜怎麽著？”
    方九搓了搓下巴，若有所思：“相似度基本為0，是吧。”
    “對頭。”莉雅轉頭奇怪地盯著那團轉變為綠色的晶體，“它就像是一個完全獨立的個體，用更簡單易懂的方式來說……就是元素周期表從此以後得多個位置專門填它。”
    方九沒有說話，安靜地分析起現狀。
    目前這五顆暗紋礦石基本已確定“死亡”，它們的狀態顯然不像在休眠……起碼在被挖掘出來之後它們也還是一動不動，和剛才被稍微碰兩下就應激從地裏鑽出來的那塊礦石截然不同。
    同時它們的表麵還疑似遭到了某種全新物質的汙染……
    方九扭頭看向角落裏滿眼悲傷的暗紋礦石——它的表麵晶體依然呈現出澄澈的紫色，幽綠的汙染並未侵入它的身體，或許這就是為什麽它還能活著站在這裏。
    就在這時，暗紋礦石忽然動了。
    它眼神中的情緒從悲傷轉變為堅定，像是已經在內心完成了對逝去同胞的悼念，並深刻地理解到自己需要去完成某種未完成的使命。
    隨著地麵的震顫，暗紋礦石緩慢地挪動自己龐碩的軀體向前——它身體的後端延伸出大量細小的石塊，撐住地麵的同時推動著身體向前移動，來到自己已然逝去的五個同胞麵前，藍色的中央核心區域發出一陣低頻的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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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如大鍾鳴響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即便完全無法理解這份嗡鳴的含義，但那股深切的情感卻蘊含在風與聲之中，令在場所有人……甚至包括莉雅在內，都感受到了這股麵對逝者的遺憾與悲傷。
    伴隨著這仿佛悼詞的震動，剩下五塊暗紋礦石的軀體突然開始崩裂，大量碎痕爬滿身體，在一陣陣暴雨般的“哢嚓”聲中，五塊暗紋礦石原地粉碎，留下的碎石又仿佛時間加速般快速風化，最後變成一團混雜著灰藍紫綠的粉塵，安靜地躺在地上。
    做完這一切，僅存下來的暗紋礦石眼中流露出一絲釋然，它緩緩挺直身體，看著那少許漂浮而起的飛灰，不知在想些什麽。
    而看完全程的方九心裏也產生一絲觸動，望著地上那團逝去者的粉塵，沉默片刻後感慨一句：
    “你們說這算不算是石頭文明裏的骨灰……？”
    莉雅：“……”
    莉雅：“你一臉感慨的表情就說這個？！”
    “那我還是稍微感傷了一下的……”
    方九對此表示無奈：“畢竟幸存者悼念犧牲同胞還親手送葬它們的場景是挺經典的，但它們這種族的送葬方式實在有點特殊，嗡嗡嗡幾下就給同胞身體磨成灰了，讓我不由自主地想到火葬場那焚化爐運作的動靜……”
    “你這跳脫的思維真得收著點，破壞氛圍。”
    莉雅沒好氣地白了它一眼，隨即忍不住也往地上那團粉塵上瞄了兩眼，不禁麵露遺憾之色：“唉，真是可惜了……”
    方九有些意外：“同樣是無機體你比較有代入感？”
    “不是。”莉雅扁了扁嘴，“好不容易找到五塊死翹翹的礦石，全給磨成灰了，那能不可惜嗎？”
    方九眉頭一挑：“你破壞氛圍的能力跟我也差不到哪去。”
    一人一機對話之際，完成最後悼念的暗紋礦石慢慢挪了過來。
    它從軀體的右側伸出一根長條狀的石頭手臂，輕輕地戳了戳地麵上楊柳的畫，又指了指眾人背後的樓梯，意思很明顯——它已經做好準備離開了。
    方九最後瞧了它一眼，“莉雅，咱家客廳還有空的地方能讓它待著嗎？”
    莉雅快速回想自己最熟悉的客廳，吧咂兩下嘴，語氣有些不舍：“電視機旁邊，二舅媽靈位邊上有片地，之前我是打算放ktv的點歌台的，現在先拿去給它用也沒問題。”
    “那就這麽辦。”
    方九拍了下手，剛準備招呼眾人打道回府，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咱們是不是還得給它取個名字？”
    一提到取名，莉雅頓時就來勁了：“我有想法我有想法！你覺得【裝甲板】這名字咋樣？”
    方九白了她一眼：“你就指著它嘎了之後給它煉成裝甲板是吧？”
    “我是那種人嘛我？”莉雅一本正經，“而且你不都說了嘛，咱們可以靠它們剝下來的死皮煉金啊。”
    方九頓時驚為天人——他隨口一說，這小機器人居然真聽進去了！
    他搖了搖頭，自個兒琢磨出個名字來：“要不幹脆叫【墨菲特】”
    “為啥是這個名字？”莉雅不解。
    “致敬我老家的某個知名角色。”
    “不行，皇家宮廷那有個討人厭的老頭就叫這名，我接受不了。”
    一人一機正討論著呢，旁邊的半龍人姑娘突然上前，輕輕拍了拍暗紋礦石的表麵，笑容燦爛地說道：“要不就叫【大壯】吧，又大！又壯！還很敦實！”
    方九和莉雅對視一眼，都覺得對方沒有起名的天賦，隻好認可楊柳的這個提議。
    於是，這顆從怪異汙染中幸存下來的暗紋礦石就有了名字。
    從今往後，它就叫大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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