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狄亞緊盯著陸玲的眼睛，語氣比先前要嚴肅許多。
    陸玲太熟悉這種眼神了，每當自己想要在她麵前隱藏些什麽的時候，這位看起來溫柔和善的鄰家姐姐係人物就會擺出不容拒絕的表情，以一種莫名強勢的態度逼壓上來。
    即便過了那麽多年，再次切身體會到這股壓迫感，陸玲的嘴角還是不受控製地抖了抖。
    她盯著美狄亞看了幾秒，確認她的存在狀態沒有異常後，這才開口：“八年。”
    “八年前的今天，你在126號實驗室監督工作，編號311發生了意料之外的暴走，突破了收容，造成了45人死亡……你也是其中之一。”
    “八年，比我想象中要久啊……”
    美狄亞若無其事地接受了自己的死訊，一手抱著胸一手捏著下巴，若有所思：“等一下，八年前的今天？這麽說今天是我的忌日？這跟我的複活條件有關嗎？”
    “無關。”陸玲仍然平靜淡然，“隻是巧合而已。”
    “喔~”
    美狄亞畢竟是管理局的資深研究員，頭腦轉得飛快，當即露出了然之色，接著回頭飛快地瞥了眼正在討論錄像音頻內容的方九等人。
    “是他們？”
    “是他。”陸玲糾正道。
    美狄亞的眼眸中驟然閃過一絲身為研究員的好奇：“具體是怎麽做到的？”
    “那個人擁有遠超管理局理解能力的【扭曲現實】能力，我們推斷隻要他對某人的認知達到一定層次，他的能力就會生效。”陸玲說到這裏頓了頓，“為此，我們需要一個【美狄亞】的替代品，在他的能力生效之前，在他腦海中植入【美狄亞】一直都還活著的印象。”
    美狄亞沒有開口，隻是用目光示意陸玲繼續說下去。
    “我曾想過利用ai合成與他進行通話——用這種方式來植入印象，但是我個人推斷……如果想讓他發動能力，可能至少需要讓雙方在現實中進行接觸，所以單純的ai合成音聲形象這個辦法，不如直接打造第二個【美狄亞】要來得幹脆。”
    美狄亞此時已完全聽懂了，不由得眯起了眼：“是從很久以前就跟在你身邊的那個機仆？”
    “她是a世代的機仆，擁有自主定製外觀的權限，並且不止一次與你有過接觸，想要完全模仿你的形象……對她來說不是什麽難事。”
    陸玲慢慢說著，再看向美狄亞的眼神裏漸漸浮現出不可思議，“我讓它模仿你的動作習慣、說話語氣，變成第二個【美狄亞】。”
    “而在經過兩次視頻通話和一次現實接觸後，我進行了這次實驗。”
    “結果……真的……沒想到能順利成功……你真的……活著嗎？”
    陸玲終於快要忍不住了，她的聲音和身體一樣，都在發抖。
    這本是不應該出現在管理局副局長身上的畫麵，她應該永遠堅定，永遠理智，永遠不會動搖——然而現在的陸玲全身都在發抖，像個得知明天自己就要去麵對高危異常的新人研究員，在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後向著至交好友尋求安慰。
    美狄亞忽然有點想笑。
    她感覺自己在恍惚之間回到了好多年前，回到了他們三個剛剛進入管理局的時候，陸玲就是那個最膽小最緊張，看著最容易在某天突然死在研究事故裏的普通研究員……結果正是這樣一個人，如今卻成了管理局的副局長。
    但有些地方，陸玲還是那個陸玲。
    “我還活著。”
    美狄亞微微一笑，輕輕抓住陸玲的手，讓她感受自己的體溫，同時低聲呢喃：“毫無疑問，我還活著……我能呼吸，我的心髒也在跳動，我甚至還覺得有點餓，雖然我不清楚之後會發生什麽，但是起碼現在……我還是活著的。”
    陸玲感受到至交好友手掌那切實的觸感，臉色一怔：“你說你餓了……那正好，我這裏帶了點東西。”
    美狄亞也怔了怔，完全沒想到陸玲的關注重點在這裏。
    她正想開口，陸玲就從上衣口袋裏掏了個蘋果出來，塞到了她手裏。
    美狄亞呆了呆：“你怎麽還隨身帶著這種東西的？”
    “因為今天是你的忌日。”陸玲悠長地呼了口氣，“本來打算在事情結束之後去你的墓前看看，我總不能空手過去，所以隨手帶了個蘋果當貢品。”
    美狄亞剛準備下嘴，聽到陸玲最後說的倆字，整個人當場怔住：“你把貢品給我吃？這不好吧？”
    “沒什麽不好的。”陸玲滿臉理所當然，“這本來就是你的貢品啊。”
    美狄亞：“……”
    等會兒等會兒，腦子有點燒。
    美狄亞剛才還在尋思，偷吃人家貢品是非常不道德的行為。
    但這本來就是陸玲送給自己的貢品，那麽問題來了——吃自己的貢品算偷吃嗎？
    好怪哦……
    美狄亞懵逼地眨了下眼，看了看蘋果又看了看陸玲，最後試探性地啃了一口，一邊咀嚼一邊嚐試捋順邏輯。
    看著美狄亞被繞進去的懵懂表情，陸玲嘴角泛起一絲少見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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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按照先前的規律，她與美狄亞的重逢大抵隻能維持一會，在方九等人離開後，美狄亞的存在就會再次消失。
    不過隻有一會就好，哪怕隻有幾分鍾……陸玲也覺得這是一段極其美好的時光。
    “對了。”
    想到這裏，陸玲迅速回過神，盯著麵前的美狄亞：“你的記憶是怎麽回事？你是怎麽知道龍骨武器這件事的？”
    龍骨武器的存在，隻有先前代替美狄亞的機仆知道。
    正版的美狄亞對此應該一無所知才對。
    對此，美狄亞隻是咬了口蘋果，歪了下腦袋回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因為在我的主觀意識層麵上，我根本就沒有死。”
    陸玲：“？”
    副局長的臉色變了變，示意美狄亞繼續說下去。
    “小玲你所說的編號311暴走事件，我確實有點印象，但我根本就沒去過126號實驗室。”美狄亞也意識到這是非常重要的線索，表情逐漸嚴肅，“在我的記憶裏，我一直活到了現在，之前所有經曆過的事情我也都有很深的印象……龍骨武器也是，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楊柳當時想把【二舅媽，我們並肩作戰】當成口號。”
    陸玲定了定神，神色間若有所思：“那過去的八年時間裏，你都在做什麽？”
    美狄亞想了想：“在各大分區輾轉，做一些零散的實驗工作，挺悠閑的。”
    陸玲沒有說話，原地沉默兩秒，接著飛快地在牆壁上打開一道星狀通道。
    “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說完，陸玲快步邁入其中，不知去了什麽地方。
    不到一分鍾後。
    陸玲從通道內走出，隨手抹去星狀裂隙，隨即將一份報告交給美狄亞——上麵寫著《311突破收容事件傷亡名單》
    美狄亞接過一看，發現名單人數從陸玲口述的45人變成了44人，自己的名字確實不在其中。
    一瞬間，美狄亞就意識到了什麽，猛然間回頭用警惕乃至驚恐的表情看了一眼方九。
    然而看到方九不知說了什麽，正在被旁邊的小機器人鐵拳錘得到處亂跑之後，美狄亞又有種“我到底在警惕個啥”的疑惑和茫然。
    陸玲深知美狄亞心中所想，無奈地歎了口氣；“這不是簡單的認知扭曲，而是某種更高級別的，我們尚且未能探明的東西。”
    “非常危險，但也非常特別。”
    美狄亞收回目光，感到慶幸地笑了笑：“不過他這人很好說話，這對我們來說是個好消息。”
    陸玲讚同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遠處的中央顯示屏上驟然閃過無數錯亂的電子信號，而後勉強能讓人分辨清楚的畫麵“啪”地一聲呈現出來。
    正在追逐打鬧的方九等人停住腳步，齊齊望向顯示屏的內容。
    方九驚呼一聲：“有畫麵了！”
    莉雅那對用來毆打方九的機械臂在半空停住，虛擬光幕的視線被顯示屏裏的畫麵吸引過去：“還真是那座廢棄工廠哎！位置看著好像是在一樓……”
    四周灰蒙蒙的，少許月光透過薄窗落在地板上，灰塵飄絮紛飛——f世代的未來機仆靜靜地站在工廠內，仿佛被下達待機命令般一動不動。
    看到熟悉的場景，方九卻突然皺起眉頭，因為他發現工廠裏少了一些東西。
    與此同時，楊柳也注意到了工廠內的異狀，不禁低聲問道：“領導，周圍的那些幻象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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