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機衝進這座實驗室的大門。
    和表麵上看著不太一樣，實驗室的內部寬敞得嚇人，即便四周到處都是比大腿都粗的藤蔓爬行蔓延，仍然有大片空出的落腳地供人行走，並且整座實驗室內部看著有四五層樓高，在沒有地圖的情況下把方九丟進去指定能迷路個半小時。
    不過這次方九壓根就沒必要搞清楚這裏的構造，他隻需要順著地上蔓延的藤蔓前進，找到這些植物異常的源頭就行——雖然沒法確定這些藤蔓的源頭就是俞正，但哪怕找錯了，也能解決一樁麻煩。
    當然其實還有另一個辦法。
    “莉雅。”
    方九試著呼喚頭頂的小機器人。
    莉雅比起方九的懷裏，似乎更喜歡方九的頭頂，這會兒光滑圓潤的機體在方九天靈蓋上轉了一圈，掃視四周：“我在看呢，這地方的元素構成也是亂得離譜，藤蔓太容易遮擋視線了。”
    “那就邊走邊找。”
    方九說著，順著藤蔓延伸的方向追溯過去，來到了一處寬敞的大廳。
    大廳內靜悄悄的，沒有那些雜兵樹人的影子，隻有爬滿牆壁、樓道和地麵的綠色植物，除了能從縫隙裏看到實驗室原本的冷白色地板之外，其他的視野範圍都被生機盎然的翠綠覆蓋。
    不祥的氣息從這些藤蔓體內蔓延出來，它們宛如某隻巨獸的血管般緩慢地蠕動著，不斷發出輕輕的“咕隆”聲，即便放眼望去盡是一片蒼翠，但方九絲毫沒有置身於大自然中的放鬆與愜意，反而被這片綠色地獄壓得心頭發堵。
    這股綠色令人不安，此前方九跟那些植物人接觸的時候就有所感觸，然而現在這份感受越發清晰且濃烈——方九猜測這是因為他越來越接近這場異變的源頭，越來越接近這些過分萌發的“生機”的本質。
    他低下頭，看到絕大多數藤蔓根莖都來自前方的大廳深處，於是深吸口氣，邁步向前。
    鞋底踩碎細小樹枝的哢嚓聲在寂靜大廳內回蕩。
    方九等人走進一條狹長的通道——這裏原本足夠容納十個人並肩而行，隻是由於巨型藤蔓的擠壓，導致中間的縫隙隻夠勉強兩個人通過。
    此時方九無比慶幸莉雅選擇了圓盤狀的機體而不是人形機體，要不然還沒法順暢地從這條窄道裏擠過去——這就是掃地機器人為數不多比人形態要方便的地方，別說是這些窄道了，沙發縫莉雅努努力都能鑽進去……
    頭頂的金發魔法師就跟感知到電波似的，原本垂著思考的腦袋一下就抬了起來：“你是不是又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事了？”
    方九驚了：“你怎麽知道的？”
    “廢話。”莉雅一臉“我還不懂你”的得意表情，“你這路上一聲不吭的，半句感慨都沒有，那指定是在心裏念叨呢。說！是不是又在偷偷罵我？”
    方九越來越覺得莉雅在這方麵有些太敏銳了：“我在心裏誇你呢，誇你這機體比人類機體方便多了，走個小道都不用人擠人的。”
    莉雅眨了眨眼：“真誇我？”
    方九實誠地回答：“可不是嘛。”
    “哎挺好挺好。”莉雅頓時眉開眼笑地在方九頭頂轉圈，“我就說你有朝一日也會懂掃地機器人有多好的，圓盤狀就是所有智慧生物進化的最終目標，既符合美感又不乏功能性，很符合我這種高端大氣上檔次的上流人士定位。”
    方九一把給莉雅薅了下來：“你說歸說別在我頭頂轉來轉去的，等會兒給我轉禿頂了你賠我頭發？”
    “轉兩圈而已，不至於掉頭發。”莉雅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機械手，“而且真掉了也沒事，我以後常駐你頭頂給你當帽子不就行了？那樣別人也看不出來……不如說我看你就挺有禿頂勢頭的，前兩天經常看你掉頭發來著。”
    “我那是愁的。”方九瞪了莉雅一眼，“但凡你們省點心我也不至於這樣。”
    一人一機擱這聊著呢。
    走在最前頭開路的浮士德不禁羨慕地感慨一句：“你們倆關係真好，認識很多年了吧？”
    “啊？”方九尋思了一下，“也就兩個月左右？”
    浮士德腳下差點踩了個踉蹌，“兩個月？我還以為你們倆是那種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發小呢……一般也就發小能聊成這樣。”
    “是嗎？”
    方九低頭，莉雅抬頭，一人一機隔著光幕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疑惑和不以為然。
    他倆都沒什麽感覺啊。
    浮士德看到他們的反應，頓時更羨慕了：“以前我也有個關係很好的調查員老前輩，那時候負責入職培訓的，帶我的時候特別上心，我的特工執照還是在他門下考出來的，就是可惜了……”
    他唏噓感歎的語氣讓方九不免往悲傷的方向去想，“調查員傷亡率高這事我知道……你別陷得太深就行。”
    “不是，他沒死呢。”浮士德知道方九想歪了，笑著擺了擺手，“他那是年事已高，退休辭職回家了……實際上之前我犯錯的時候就知道他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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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雅滿臉迷惑：“為什麽是犯錯的時候？”
    浮士德一臉理所當然：“他揍了我十五分鍾都沒把我打死，那不就是老了嗎？”
    方九張了張嘴，沒想好說啥。
    很顯然，這位年輕特工擁有自己的一套年齡標準——十五分鍾以內能打死他的一律算青壯年，反之打不死的可以去找社保局申請領取養老金。
    咚咚！
    突如其來的悶沉震動聲打斷了眾人的思緒。
    咚咚！
    快速的、規律的響動從通道盡頭傳來。
    方九抬頭望去，赫然看見一團雄壯的影子正懸掛在通道盡頭的房間裏隆隆作響。
    由於實驗室內的燈光常亮，而他們此時所處的通道又過被藤蔓阻塞光線而顯得較為陰暗，使得方九第一時間沒能看清這團影子的真容，直到過了幾秒，眼球稍微適應了周圍的亮光，視線內的光暈逐漸消散之時，他才看清這團異常造物的全貌。
    這是一顆心髒。
    一顆仿佛來自巨獸體內，大抵有三四米高的巨型心髒。
    它被擺放在白色的平台中央，四周落滿了破碎的容器碎片和暗綠色的水漬——似乎這顆心髒原本是被收容在某個液體儲存罐中，但是由於七號實驗區的異變，導致這顆心髒所在的容器破碎，附近負責看管它的研究員大抵也遭了毒手，不遠處快要和暗綠色水漬融為一體的血痕就是證據。
    此時這顆心髒正在激烈地跳動著，它的上方懸掛著十幾根連接管道，其中有一半都被掙斷，切口暴露出的線路迸濺出“滋滋”的電火花，看著已然完全突破了收容。
    方九猜測這肯定是某個收容於七號實驗區的異常，而浮士德的話則佐證了他的觀點：“編號124——彷徨之心，我記得這確實是七號實驗區的負責內容，但是怎麽會……”
    浮士德說著說著停下腳步，總算擺出點特工的架勢，伸手掏向右腰的高頻振動刀：“方九大哥，彷徨之心的情況不太對勁。”
    方九也隱約感覺到這玩意有點問題，悄悄連接“觸感”的同時問了一嘴：“能講得具體點嗎？”
    “彷徨之心是一顆不明生物的心髒，管理局對它進行過多次實驗，但這都是建立在它已經【死亡】的基礎上。”浮士德一邊踩著緩慢的步子上前，一邊說道，“但現在這玩意明顯是【活】的。”
    方九和莉雅聞言同時愣了愣神。
    心髒跳動的隆隆聲在耳邊不斷響起，這顆心髒毫無疑問是“活著”的。
    它雄壯、魁梧，每次跳動都是一次生命的奇跡，方九甚至能看到纏繞在它身上的動脈中湧動著大量血液，卻因為沒有外接到其他部位而隻能自顧自地在自身體內循環。
    方九拍了拍莉雅的外殼。
    莉雅知道方九想問什麽，開口說道：“分析完畢——它跟那些樹人一樣，已經被那些綠色植物給【汙染】了……不對，與其說是汙染，不如說是賦予了它【生命】”
    方九皺眉：“什麽意思？”
    莉雅摸著下巴琢磨兩下：“我好像明白這些綠色植物的性質了，它們會不斷地賦予一些沒有生命的東西以【生命】，比如讓屍體複活，讓早就離開身體的心髒重新跳動，但是相對的，它們會寄生在這些東西體內，就像寄生蟲一樣。”
    “簡單來說就是能把死的變成活的。”方九的總結能力還是挺強的，“但具體活成什麽樣你先別管？”
    莉雅聳了聳肩：“就是這樣。”
    方九徹底明白了，緊接著就開始環顧四周：“那咱們最好換條路，趁這玩意好像還沒發現我們……”
    話音剛落。
    原本還按照正常速度跳動的心髒突然加速起來，像是在準備進行某種激烈運動一般。
    下一秒，彷徨之心的右心室突然裂開數道血色龜痕，一根沾滿鮮血和不知名體液的長槍突然從心室內飛鑽而出，撕破空障，當場就將浮士德的立場矩陣護盾貫穿，紮進浮士德的額頭，將他的整顆腦袋貫透。
    浮士德當場倒地不起。
    方九看了看腳邊鮮血直淌，表情發呆但明顯沒死的浮士德，又看了看通道盡頭房間中央的彷徨之心，有點無奈地歎了口氣：“莉雅……”
    “明白。”莉雅點了點頭，馬上就掏出四枚追蹤導彈準備發射。
    結果方九這次壓根不是這個意思，拍了一下剛打算起飛的小機器人：“我是讓你把我先弄死一次回個檔。”
    莉雅：“啊？”
    “就算要打也不能讓它打先手，得回到過去，然後我們先偷襲它啊。”
    “……臥槽還有這種玩法？”
    “不如說早該這樣啦，趕緊的，這次是個大事件，我之後說不定還得死呢，多你一次不多。”
    “……好像是這個道理，那你自己選個死法，激光導彈還是你最愛吃的火球？”
    “激光吧，以後有機會都嚐一遍。”
    “行，滿足你……b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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