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在自然的雄偉力量下，小區內的樓房如同紙糊模型，多數已被蹂躪得不成形狀——原本規整的小區內部此刻遍地都是坍塌的牆壁和窗戶崩裂的玻璃碎片，綠化帶裏的樹木悉數傾倒，幾扇扭曲的貼著對聯的防盜門框零散地落到地上。
    方九從震撼和恍惚中慢慢緩過神，四肢百骸傳來陣陣疼痛，同時還感覺整個人腦袋暈乎乎的，有種半夢半醒的感覺。
    這種“不清明”的模糊感顯然是源自地麵的搖晃，他花了好幾秒才徹底清醒，結果一睜開眼，就看到一名體態嬌小、穿著黑色衛衣的少女正擋在自己麵前，背後扛著一整塊天花板，嘴角還染著少許鮮紅。
    方九被嚇了一跳，仔細瞅了瞅才發現那是楊柳之前吃水果沒擦幹淨的果汁，剛懸起來的心一下就落了回去。
    楊柳這會也發現方九醒了，兩眼頓時一亮：“領導！你沒事呀？”
    “還行，就是後背有點疼。”
    方九環顧四周，發現自己這會兒正躺在大片廢墟的中央，旁邊隱約能看見新買的真皮沙發的殘骸，整個人一下子就不好了。
    他做夢都沒想到大年夜這天會突發地震。
    而且從規模和強度來看，這次地震大概率能載入史冊。
    放眼望去，小區內的居民樓幾乎全塌，隻有少數幾處新建的還勉強堅挺著，四周到處都是建築的殘骸，漆黑夜幕下的風聲裏隱隱傳來一些哭聲，而在更遠一些的方向中，方九則聽到了救援隊急速趕來的鳴笛聲。
    方九原地定了定神，說服自己接受現實，隨後馬上看向周圍：“莉雅呢？大壯呢？”
    “大壯還沒找到……”楊柳隨口說著，身體稍微用力一挺，當場就給天花板掀了出去，然後指了指右邊，“但莉雅姐剛剛才來過，看了一眼說領導你沒死之後就跑去那邊找什麽東西了。”
    方九尋思莉雅應該是帶著掃描去找大壯了，接著伸出手，讓楊柳幫著把自己從地上拉起來，起身後盯著滿地的建築殘骸愣了好幾秒，心裏頓時升起一股難以承受的痛苦，忍不住嘀咕；“我貸了八十萬買的房啊……”
    “沒、沒事的……”楊柳看出自家領導心情不好，馬上握緊拳頭給方九加油打勁，“領導你現在可有錢啦，正好可以再買個更好的新房，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不一樣。”方九歎了口氣，“好歹是人生第一個正兒八經還完貸款的房子，這都住出感情了……”
    說完，方九搖搖頭，倒也沒真的就此傷感下去，而是和楊柳一起朝著莉雅所在的方向趕去。
    這才沒走幾步路的功夫，方九就隱約聽到悲傷的啜泣聲，仔細一側耳才發現那赫然是莉雅發出的動靜。
    方九連忙順著聲音來源趕了過去，剛走過轉角，一抬頭就看見一台掃地機器人飄在半空，伸出倆機械臂抱著一台報廢的ktv點歌機擱那一個勁兒地嚎……
    “我剛買的點歌機啊，前腳剛裝好啊，一首歌都沒來得及哼哼怎麽就爛了啊……”
    方九：“……”
    他怎麽一點都不驚訝呢。
    幾秒鍾前聽到莉雅那破動靜，方九就猜到肯定是點歌機這茬，所以現在一點都不意外：“一台點歌機給你整得跟哭喪似的，至於嗎？”
    莉雅表情幽怨地回過頭，看到是方九後俏臉一黑，伸出機械臂指了指旁邊。
    方九還沒看明白莉雅的意思，扭頭一瞧，整個人頓時僵住。
    一輛黑色越野車此時被砸落的牆板劈成兩半，車頭前端還被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砸得變形扭曲，原本造型精致漂亮的車頭被砸得跟個陀螺似的，顯然它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方九心想著不會吧，湊近瞧了兩眼，越看越眼熟直到最後完全確定，頓時就跟活見鬼似的拍著那歪曲的車身低聲逼逼：“我剛買的新車啊……五十萬呐……精挑細選好幾個小時，都沒開出五公裏啊……”
    莉雅朝方九翻了個白眼，也沒好意思說啥，扭頭抱著點歌機廢墟又開始嘟嘟囔囔。
    等到一人一機傷感完，跟自己的點歌機越野車完成“告別儀式”後，楊柳也趁著這個機會把被埋在旁邊的大壯給刨了出來。
    502室一大家子人重新集合——雖然502室本身已經沒了。
    方九則在這之後試著讓莉雅弄死自己一次，想看看能否回溯到更早的時期，結果發現回溯隻能回溯到一小段時間前，那時地震早就發生了，於是隻好放棄利用回溯保住房子的想法。
    “房子，車子，沙發還有一堆家電。”
    方九站在廢墟之上，掰著手指頭計算損失，臉色越來越難看：“這好不容易過了個年，怎麽還損失一百來萬呢……”
    “誰能想到大過年的晚上突然發地震。”小機器人的臉色那叫一個幽怨，她可是惦記春晚的《難忘今宵》好幾天了，“而且是那麽大規模的地震……”
    “有點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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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柳這時說出了眾人的心中所想：“而且大壯在地震爆發之前看著就不太對勁。”
    “豈止是不太對勁。”方九回想起大壯當時遙望天空時的模樣，“都給孩子急得說人話了。”
    在地震到來之前，大壯朝著天空呢喃了一句【像】
    假如隻是普通的地震，大壯沒理由說出這個【像】字。
    最合適的要麽是【跑】要麽是【逃】，怎麽都跟【像】搭不上邊。
    想到這裏，方九突然回憶起在年夜飯途中陸玲曾打來過一通電話。
    電話另一端的陸玲聲稱相位實驗室發生了一些意外，但當方九想要進一步深入詢問情況的時候，陸玲就不由分說地掛斷了電話——當時陸玲給方九的感覺就有些奇怪，似乎她打電話過來另有其他目的。
    難道是管理局發現了一些異常現象，陸玲以為可能和自己有關，所以旁敲側擊地過來問問？
    與此同時，莉雅也跟方九想到了一塊去。
    “會不會是某種異常？”
    莉雅的答案與方九相同，但心路曆程截然不同，“仔細想想，如果真的是普通的地震，那大壯當時注視的應該是地麵，而不是天空，它根本沒理由盯著頭頂對【地震】做出反應，隻有可能是天上真的存在某種異常，而這種異常引發了地震，這樣才能解釋大壯凝望天空的動作。”
    “有道理。”
    比起方九的猜測，莉雅的推斷明顯更具說服力，這使得方九忍不住多看了小機器人一眼：“這小細節你居然都能反應過來……”
    “基本操作，基本操作。”莉雅麵不改色，神色淡然自若地進入裝高手狀態，“不如說這是最基本的常識，作為希德爾國立學院曆史上……”
    方九懶得聽莉雅自吹自擂，直接打斷道：“如果真是異常，那這事就簡單多了。”
    他抬起頭，仰望那遍布漆黑的天空。
    雖然不知道深空之中到底藏著什麽東西，但隻要那玩意是異常，方九就覺著有辦法搞定它。
    而且這次的異常性質跟之前的異常不同——以前那都是管理局遇到比較難處理的麻煩，交給方九等人來幫忙解決。
    但這次即便沒有管理局的邀請，方九也準備想個辦法把天上那不知道是什麽的異常玩意炸了。
    畢竟這事已經上升到私人恩怨級別了。
    “咱們去管理局一趟，問問到底怎麽回事。”
    方九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給華生，讓他過來接人，隨即又反應過來，看向大壯：“這次咱們最好把大壯也帶過去，它看上去可能跟這次的事件有關……不過它這體型，咱們是不是得叫輛拉貨車過來？”
    “不用那麽麻煩。”
    半龍人姑娘一個箭步把大壯輕鬆扛起，然後抬頭朝方九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讓華生叔帶個便攜式認知阻礙裝置貼我身上，我抱著大壯跟在車後麵跑就好。”
    方九：“我勒個高速公路一條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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