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漆黑一片的深淵。
    夜色籠罩著不為人知的山脈深處，在尋常人無法觸及也不可能觸及的懸崖下方，一座被認知阻礙屏障覆蓋的大型設施正在悄無聲息地運轉，時不時傳來的嗡嗡聲通常隻會被人誤認成叢林中野獸的低吼。
    陸玲穿過空間通道，從十字星狀的裂隙中走出，抵達這處秘密收容站點內部。
    她的目光快速環顧四周，找到一塊緊挨著牆麵的觸控板，將手放在上麵進行解鎖後，往裏麵輸入了一串隻有研究員才懂得的特殊數據代碼。
    一道肉眼不可見的藍光以極快的速度掃遍整座設施，短短兩秒後，一則消息顯示在觸控板中央。
    【區域內當前活體生命數：1】
    這是作為副局長的職責，在進行此區域內最危險的行動之前，她需要確認附近隻有自己一個人。
    為了以防萬一，又快速做過兩次區域活體檢測後，陸玲才終於輕輕鬆了口氣，轉頭看向遠處廊道深處的那扇大門。
    和普通的實驗室大門不同，唯獨陸玲麵前的這扇大門表麵貼滿了大量的黃色警告標語，既有圖案也有文字，並且大門兩側還擺放著一台造型獨特的台式機器。
    陸玲再次深吸口氣，做好心理建設，快步走到機器前，花了半分鍾的時間進行機器的多重身份認證，最後在機器下方輸入一連串最有最高級研究員人員才知曉的片段密碼。
    “滴——正在排水。”
    伴隨著機器的提示音，陸玲聽到房間背後傳來水流從管道中流走的動靜。
    整個過程持續了接近一分鍾，聽到房間內徹底安靜下來之後，陸玲這才輸入密碼，將大門打開。
    最深處的門扉緩緩敞開。
    少量淡綠色的液體緩緩流過陸玲的腳邊。
    陸玲踩著尚未幹涸的水漬，一步步走進這座光線灰暗的方形區域。
    整片區域內看不到任何其他東西，四麵是潔白幹淨的牆壁，角落裏剛剛啟動過的排水渠，而在房間的正中央，仿佛用來拘束神明般的銀白色十字架上，倒掛著一道被無數白布纏繞，宛如木乃伊般的身影。
    即便是隔著白布也能看出它擁有類似人類的體型，手腳四肢的形狀格外清晰，然而它的頭部卻並非是血肉骨骼組成的生物頭顱，而是一個仿佛魚缸般的半透明球狀物，內部漂浮著大量絲絮狀的不明物質。
    它仿佛注意到陸玲的到來，一開口就是端正的、甚至有些過於官方的普通話口音。
    “好久不見，受賜福者。”
    友好的問候，端正的聲音，以及那尾音中微微翹起的笑意——如果忽略它的外形，隻聽聲音，恐怕絕大多數人都會認為這是一名優雅的紳士。
    可它的真實身份是管理局的重要收容項目，異常編號024，【交流意誌】
    它的語言擁有無法理解的魔力，它能夠與世界上任何人進行無障礙交流，並且與它進行交流的人會抑製不住與他溝通的欲望，即使是最少言寡語的人，也會在交流意誌麵前表現出超乎尋常的溝通積極性。
    而隨著交流深入，受影響的對象將會變得完全聽從【交流意誌】的命令，無論【交流意誌】下達多麽荒唐離奇的指令，受影響的對象都必定能夠將其完成，哪怕那本該是他做不到的事情。
    如果僅僅如此，它還不至於被管理局設定為編號024。
    最麻煩的地方在於，【交流意誌】不僅能夠與智慧生物溝通，甚至能夠與無意識的物體進行溝通，它可以命令一棟建築改變自己的結構，可以命令一定區域內的空氣改變含氧量，也可以命令一座沉寂數百萬年的火山重新噴發。
    如果可以，它甚至能夠命令腳下的這顆星球停止自轉——不過這可能需要非常長的時間。
    考慮到024的性質，陸玲決定盡可能減少與對方的交流，單刀直入地問道：“我需要借助你的能力，摧毀一項異常。”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編號024淡淡地笑了起來，它說話的時候魚缸般的腦袋裏能量絲絮會飄得更快，“否則你也不會特地一個人過來，還解開了我身上的思維枷鎖。”
    其實那叫模因鎖。
    陸玲想著，卻沒有出口糾正024的錯誤。
    她飛快地瞥了一眼四周的牆壁，清晰看見牆壁表麵的一層透明薄膜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扭曲消散，同時編號024身上的白色布條也在緩慢地解體。
    很顯然，編號024正在進行【溝通】，從封印它思維意誌的模因鎖被解除，房間內的神經毒素液體消失之後，編號024就開始嚐試與周圍的一切事物【溝通】，並命令它們停止拘束它的自由。
    時間很緊張，陸玲不打算跟對方廢話，直截了當地開口：“無序者改造的相位翼龍突然出現，帶來了一枚巨大的深藍色魔方形異常實體，它的每次擰轉都會消除這顆星球二十七分之一的麵積，你對這個實體有沒有印象？”
    “無序者……相位翼龍……藍色魔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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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號024呢喃著這三個關鍵詞，稍有遲疑：“真是新奇的組合方式……對了，那個藍色魔方，具體有多大？”
    陸玲的神色變得有些嚴肅：“目前測定其邊長應該接近五千米。”
    編號024突然沉默。
    陸玲認為編號024是故意拖延時間，剛準備轉身離開，就聽到編號024再次開口：“如果是大魔方，那我也拿它沒辦法。”
    聽到這句信息量巨大的話，陸玲腳步微頓，皺著眉頭看向它：“【大】魔方？你的意思是說還有其他的小魔方？”
    “是的，它有很多很多的分身，但這次出現的似乎是它的本體，這實在是很少見的一件事——在我對它有所了解之後的數萬年裏，我隻見過它的本體兩次。”
    說到這裏，編號024的語氣帶上幾絲遺憾，“非常不幸的是，那兩個嚐試反抗的文明都失敗了，其中一個文明裏有好幾位我非常喜歡的哲學家，他們對世界和真理的解讀令我……”
    陸玲再次打斷道：“告訴我，它到底是什麽？”
    編號024肉眼可見地頓了頓，兩秒鍾帶著些許幽怨的語氣回答道：“真是性急，好不容易見上一麵，就不能讓我多說幾句？思維被束縛的感覺和死亡相似，對我來說就像一場不知什麽時候會蘇醒的漫長的噩夢，難得找到機會……不如我們再多談談詩歌，談談宇宙？”
    陸玲根本懶得理會編號024，轉頭就走——它那強製吸引人與它對話的特性，在陸玲身上卻不起作用。
    編號024無奈長歎一聲，隻好繼續開口：“好吧好吧，嚴肅的副局長，心急的副局長，我告訴你就是了。”
    陸玲的腳步在門口停頓，臉色漠然地回頭。
    編號024笑了笑，盡管那張玻璃般的麵孔根本沒有表情，但還是發出了略顯刺耳的笑聲：“坦白地說，我也不知道它是什麽——我隻知道它通常作為一種星球級武器使用，它的創造者似乎是為了向星球所屬的文明展現力量，所以不會直接殲滅對方，而是將這塊魔方擺設在對方頭頂，親眼看著那個弱小的文明拚盡全力卻無法撼動其分毫，最後隻能在絕望和無力中消失……很惡趣味的做法，對吧？”
    陸玲想起相位翼龍身上的義體改造機械，眉頭皺起：“所以是無序者製造了它？”
    編號024實誠地開口：“我不知道，事實上我對你口中的那些無序者知之甚少。”
    陸玲抬頭看了編號024一眼，他身上的布條已經破破爛爛，暴露出下方和人類相似的血肉皮膚。
    時間不多了。
    陸玲心裏想著，繼續問道：“那麽告訴我，它的特性是什麽？以及有沒有摧毀它的辦法？”
    編號024頓了頓，“我已經說過，我所見過的兩個文明都已經消失在了曆史的長河之中，它們都在這場文明保衛戰中落敗了。”
    說到這裏，編號024頓了頓：“不過，其中一個文明倒是成功傷害到了它，雖然僅僅在它表麵打開了一小道豁口，沒能更進一步，但他們確實在生命的最後看到了一絲希望的曙光。”
    陸玲眼神微微一凝：“他們怎麽做到的？”
    “用最原始的辦法。”編號024笑了起來，“就像部落的獵手一樣，對付比自身還要龐大的獵物，最好的辦法就是找一件鋒利的武器，然後拚盡全力地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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