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過了半分鍾才停止尖叫。
    方九以為024恢複正常，開口講了句“你好”，結果又給024驚得原地抽抽起來，那水缸裏的絮狀物跟大風車似的嗡嗡直轉。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間024中斷了與防護服“交流”的行動，方九身上的防護服並未繼續形變——似乎是因為024的理智因為方九的存在而稍微出了一點小問題……
    看到這一幕，監控室內緊盯鍾表的陸玲突然眼眸微亮，默默將原本的一分鍾定時鬧鍾關閉。
    其實在雙方接觸前，陸玲心中就有這種預感：方九說不定能治住這個麻煩的【交流意誌】
    所以接下來的時間她準備讓方九自由發揮——前提是別整出什麽大活來。
    又是十幾秒鍾過去。
    編號024不再抽動，頭頂水缸裏的小漩渦也慢慢平靜下來。
    這次方九學聰明了，沒有主動搭話，而是靜靜等待對方開口。
    編號024默默地將水缸朝旁邊偏轉，不願正對著方九，又緩了五六秒，這才用略微顫抖的聲音問了一句：“剛才我說到了哪了來著……？”
    莉雅記性比方九好，馬上回答：“你說【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生物，所以我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方九嘴角抽了抽：“你怎麽連抽風的語氣詞也要複述一遍？”
    莉雅還沒來得及回答，編號024連忙開口：“啊！對！我剛才說的就是這個！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生物，所以……”
    “所以？”
    “所以我現在看到了。”編號024跟大喘氣似的把話接了下去，“沒事的話你就先回去吧……”
    方九：“？”
    方九：“你把我叫來就為了看我一眼？”
    編號024的語速飛快，像是恨不得趕快結束話題：“原本是想看看你的構造，你的特性來源，你的本質，但現在我不想了……我什麽都不想看，什麽都不想聽，什麽都不想知道！”
    方九皺了下眉頭，指著024朝莉雅問道：“它什麽意思？”
    “被你醜到了，嫌棄你唄。”莉雅朝方九樂嗬一笑，“你當誰都跟我一樣，看到你這麽個亂七八糟的人還樂意跟你走一塊啊？”
    “那我還得謝謝你是吧？”
    方九壓根沒把莉雅這話放心上，轉頭來盯著024，思考起來。
    雖然不知道024到底看到了多麽淩亂的畫麵，但可以確定的是……024有點怕他。
    不是那種兔子見到老虎的害怕，更像是麵對未知且混亂之物而感到無法理解，並由此產生的恐懼。
    他在這幫異常眼裏到底是個什麽形象？
    方九思索了一下——沒思索出來，隻好放棄深入探究這個話題，轉而試著開口：“你不想跟我聊，但是我想跟你聊……我聽說你好像挺博學多識的，在宇宙星際裏到處遊蕩來著？”
    編號024瞬間變得緊張起來，水缸裏的絮狀物扭得跟麻花似的：“你……想問什麽？”
    “先說說深藍聖堂的事。”
    方九此時也發現024不再對自己發動能力，心想既然有的是時間，那就幹脆多問點，“那塊天上飄著的藍色大魔方，你知道是什麽來頭嗎？”
    編號024的回答言簡意賅：“不知道！”
    方九認真地重複一遍：“完全沒頭緒？”
    “它的存在太過古老。”編號024晃著水缸裏的水，小聲回答，“而且出現的次數非常稀少，我對它的來曆一無所知。”
    方九聽著編號024的語氣，活像個坦然麵對審訊的犯人，不像在撒謊，於是換了個話題：“那你對【拉爾人】有沒有印象？”
    編號024突然頓了頓，音調稍微拔高了些：“拉爾人？”
    “看來你知道他們。”
    “我當然知道！”提起拉爾人，它水缸裏的絮狀物又變得像是一團棉花，話也密了起來，“我曾經和它們有過數次學術探討，也分享給它們一些文明發展的重要節點技術，它們很聰明，發展的速度非常快……但是有點太快了，快得有些過頭，以至於它們認為那種發展速度是【正常】的，所以最後它們整個文明湮滅在一場裂解實驗中的時候，我是一點兒都不意外。”
    方九聽著前麵的話還沒什麽反應，直到聽見最後一句，他馬上就瞪大了眼睛。
    “等會兒！”
    莉雅和方九顯然想到了一塊去，馬上開口：“你說拉爾人的文明怎麽了？湮滅了？”
    “是啊。”編號024的語氣裏充滿懊悔和遺憾，“如果當初我不教給它們那些技術，它們就不會接連突破發展瓶頸，也就不會有之後的技術爆炸，超乎尋常的發展速度成為了它們自大的資本，最終誘惑它們進行了一場成功率連0.0001都不到裂解實驗，結果它們所在的整個恒星係都在實驗中湮滅，化作了夢幻泡影……”
    方九不說話了。
    他和莉雅迅速交換眼神，同時看到了對方眼底的謹慎。
    片刻後，方九深吸口氣，試探性地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拉爾人全死光了？一點存活下來的可能性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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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它們當時的能力，絕對不可能活下來。”編號024理所當然地回答道，“就算真的有拉爾人僥幸躲過最初的爆炸，它們所在的恒星係也早就被湮滅風暴占領，那裏是真正意義上的生命禁區，除了死亡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莉雅似乎想到了什麽，追問一句：“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編號024想了想：“好像是五千年前？還是六千年前？我也記不清了。”
    聽著編號024的描述，方九越來越感覺情況不對勁了。
    根據暗紋礦石的說法，它們曾在數十年以前就與自稱是拉爾人的生物有過一次交流，對方似乎是049的創造者和主宰者，之所以把049空投到暗紋礦石所在的星球上方，目的是為了做個星球燒烤給拉爾人飼養的寵物當飼料。
    由此可見，在暗紋礦石的口中，拉爾人很明顯是某個深不可測的高端文明。
    可是在編號024口中，拉爾人文明卻在數千年前就做了個實驗把自己玩死了。
    這是怎麽回事？
    方九又低頭思索片刻，接著詢問編號024有關拉爾人的外貌特征。
    結果編號024給出的答案和暗紋礦石管理局目擊的拉爾人完全一致，基本可以確定暗紋礦石管理局當時見到的，就是真真正正的拉爾人。
    “還有這種事……”
    在監控室內旁觀的楊柳眨了眨眼，感覺挺不可思議的，“拉爾文明已經滅絕了，但我們又遇到了活著的拉爾人？這不對吧？”
    大壯的石頭腦袋發出悶沉的隆隆聲，眼珠子從剛才開始就保持圓瞪的狀態靜止不動，顯然已經懵了。
    陸玲則是一聲不吭地記錄著對話，眼底的迷惑並不比其他人少。
    暗紋礦石管理局撒謊的可能性很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編號024的表現也不像是在說謊，尤其是在方九麵前，陸玲不認為編號024對009的畏懼是偽裝出來的。
    如果雙方都沒有說謊，又為什麽會誕生互相矛盾的事實？
    方九揉了揉眉心，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暫時無法解明，於是遞了一道眼神給莉雅。
    莉雅心領神會，虛擬光幕裏的小人吐出一口氣，飄浮上前，“拉爾人的話題先不說，你對這串符號有沒有印象？”
    說著，莉雅在虛擬光幕上打出一串家鄉的元素符文，展示到024麵前。
    為了確保能被熟悉家鄉的人認出來，莉雅特地展示了家鄉最經典的元素符文，其知名度不亞於“奇變偶不變，符號看象限”，屬於是但凡接受過完整義務教育的人都能認出來的級別。
    不過說是這麽說，莉雅其實沒怎麽期待對方能有什麽反應。
    “嗯？喔……這個啊。”結果024還真就有反應，看了沒幾秒就給認出來了，“記得是那個走元素應用路線的文明吧？我有點印象，年代有點久遠了，但我還記得它們的符號……”
    莉雅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你還真認識啊！”
    “是啊。”編號024隨口回答一句，語氣有點奇怪，“話說你們是打算去打撈文明遺產嗎？又問拉爾人又問這個的。”
    “什麽打撈文明遺產，那是……”莉雅激動地剛想說出口，突然間就意識到了什麽，“等等……文明遺產？”
    “對啊。”
    編號024的回答還是那麽理所當然：“拉爾人和這個元素應用文明都滅絕了，不是為了文明遺產還能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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