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將宮門外的影子拉得很長。
    柳荀緩緩走出宮門，腳步明顯比平時沉重許多。他那一向挺拔的背影此刻略顯佝僂，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疲憊和蕭索。
    守門的禁衛向他行禮，眼神卻帶著微妙的變化。那些曾經畢恭畢敬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憐憫，甚至......幸災樂禍？
    柳荀苦笑。他太熟悉這種眼神了。
    多少年來，他都是用這種眼神看待其他失勢的大臣。而今日，他終於也嚐到了這種滋味。
    在宮門外站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仿佛吸進了滿腔的寒意。
    朝堂上發生的一幕幕在腦海中不斷回放：皇帝那冰冷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死人；南離使臣周嶽的囂張，簡直是在他們的傷口上撒鹽；戶部尚書範錦宣那窘迫的神情，暴露了朝廷的窘境；還有自己，被迫&34；捐獻&34；一千萬兩白銀的屈辱......
    這一切都讓他感覺自己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
    &34；一千萬兩......&34；他喃喃自語。
    這可是柳家十幾年的積蓄啊！是多少門生進貢、多少產業經營才攢下的家底！就這樣，在皇帝一句話下灰飛煙滅。
    更可怕的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對局勢的失控。
    南境那個&34；廢物皇子&34；，怎麽會突然變得如此難纏？十萬大軍覆沒，軍神隕落，這些事情的發生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而南離的勒索，更是讓他看到了一個可怕的未來：北玄的虛弱已經暴露，周邊虎狼覬覦，這才僅僅是個開始啊！
    柳荀抬頭望著漸漸西沉的落日，突然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
    他這才明白，在這場巨變麵前，就連他這個權傾朝野的太尉，也不過是一枚可以隨意犧牲的棋子罷了。
    &34；老爺！&34；遠處，家仆牽著馬車焦急地等候。
    柳荀緩緩邁步，影子在地上拖得更長。
    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權勢的落日餘暉。
    &34；太尉大人！&34；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宮門一側的角落傳來。柳荀轉頭，看見兵部尚書李震和刑部尚書餘純快步迎上前來。
    兩人臉上都帶著掩飾不住的焦慮。
    &34；李兄，餘兄......&34；柳荀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李震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34；今日之事...陛下他......&34；
    &34；罷了。&34；柳荀抬手製止，&34；陛下震怒，也是情理之中。&34；
    &34；可這也太......&34；餘純皺眉，&34；南離使臣欺人太甚！他們分明是......&34；
    &34；噓！&34；柳荀警惕地掃視四周，示意他不要說下去。
    宮門外雖然人不多，但誰知道哪個角落裏會藏著什麽人？這個節骨眼上，任何不謹慎的言論都可能引火燒身。
    &34；太尉，&34；李震歎了口氣，&34；您千萬要保重身體，切不可因此氣壞了身子。我等還需仰仗太尉主持大局啊！&34；
    柳荀苦笑。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可他們都明白，這次他是真的傷筋動骨了。
    一千萬兩啊！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更是實力的根基。他們這些年能在朝中站穩腳跟，靠的就是柳家的財力支撐。
    如今這根基動搖，整個派係都會受到影響。
    &34；諸位的好意，柳某心領了。&34；柳荀拱了拱手，&34；時候不早，柳某先行告退。&34；
    &34；太尉......&34；李震還想說什麽。
    &34；回去準備銀子吧。&34；柳荀打斷道，&34；三日之期，耽誤不得。&34；
    說完，他轉身向馬車走去，背影顯得格外孤寂。
    李震和餘純站在原地，看著那個佝僂的身影，一時無言。
    他們都明白，今天這一幕，或許預示著朝局的巨變。而他們這些依附於柳荀的臣子，將麵臨怎樣的命運，誰也說不清。
    &34；走吧。&34；最後還是餘純歎了口氣，&34；我們也該回去了。&34；
    兩人轉身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宮門外隻剩下一片蕭瑟的秋風，卷起幾片枯黃的落葉，在空中打著旋。
    &34；柳太尉！&34；
    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突然響起，讓柳荀停下了登車的動作。
    三皇子蘇恒與禦史中丞魏光並肩走來。蘇恒一身玄色錦袍，腰間玉佩叮當作響，臉上掛著那標誌性的假笑。這位皇子從小就說話陰陽怪氣，最喜歡看人難堪。
    &34；臣參見三皇子。&34；柳荀強撐著行禮。
    &34；哎呀，柳太尉這是要回府了？&34；蘇恒故意攔在馬車前，眉毛一挑，&34；本王剛聽聞太尉高義，為解國庫之憂，竟願捐出千萬家財。嘖嘖，真是讓我等皇子汗顏，百官敬佩啊！&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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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這話時，眼角眉梢都帶著一絲戲謔，仿佛在看一場好戲。
    &34；父皇有太尉這等忠臣，實乃社稷之福！&34；他繼續道，語氣裏的嘲諷愈發明顯。
    魏光立刻附和：&34；是極是極！柳太尉高風亮節，下官定當上奏陛下，表彰太尉之功。&34；
    這個禦史中丞向來以彈劾大臣為樂，如今看到柳荀落難，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落井下石的機會。
    &34；三皇子謬讚了。&34；柳荀強忍著怒氣，&34；臣不過是盡本分罷了。&34；
    &34；本分？&34；蘇恒突然湊近一步，壓低聲音，&34；本王倒是很好奇，太尉府上怎麽會有這麽多&39；本分&39；的銀子啊？&34；
    柳荀心頭一跳。這話裏的威脅再明顯不過。
    &34；若是讓父皇知道了來路......&34；蘇恒意味深長地笑道，&34；怕是這一千萬兩，還隻是個開始吧？&34；
    &34；三皇子！&34；柳荀終於忍不住，聲音微微發抖。
    &34；好了好了，本王不過是隨口一說。&34；蘇恒擺擺手，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34；太尉還是趕緊回府準備銀子吧，可別誤了父皇的期限。&34；
    說完，他轉身離去，魏光緊隨其後。兩人的笑聲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刺耳。
    柳荀站在原地，拳頭握得咯咯作響。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被一個曾經不屑一顧的紈絝皇子如此羞辱。
    這就是權勢衰落的滋味嗎？
    蘇恒站在遠處，看著柳荀那佝僂的身影艱難地爬上馬車。
    &34；這個老東西......&34；他冷笑著低語，&34；總算是栽了一個大跟頭。&34；
    魏光湊上前來：&34；殿下，柳太尉這次怕是要元氣大傷了。&34；
    &34；活該！&34；蘇恒眼中閃過一絲恨意，&34；這些年他事事偏袒大哥，處處為大哥說話。要不是他在朝中布下這麽多黨羽，大哥那個太子之位，也不會坐得這麽穩當。&34；
    他看著馬車漸漸遠去，臉上的笑意愈發陰冷：&34；如今南境生變，父皇震怒，正好......&34；
    &34；正好什麽？&34；魏光小心翼翼地問。
    &34；沒什麽。&34；蘇恒收起笑容，&34；回吧。&34；
    看來這局勢，比他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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