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上，煙塵滾滾。
    王建成率領的兩萬大軍，又向南推進了五十裏，抵達了雲安縣的境內。
    斥候不斷從前方回報，得到的消息都如出一轍：沿途的村鎮，皆是十室九空，所有能吃的糧食、能用的物資，都被搜刮得一幹二淨，連一口完整的鐵鍋都找不到。
    王建成騎在馬上，臉色越發沉重。
    他下令大軍暫停前進，自己帶著幾名親衛，登上了路旁的一處高坡。他舉起千裏鏡，向著南方，那座他此行的最終目的地——樂昌府，遠遠望去。
    鏡筒中，那座堅城的輪廓在遠方靜靜地矗立著，像一頭沉默的、蟄伏的巨獸。
    他看了很久，一言不發。
    他心中清楚，敵人已經完成了最徹底的堅壁清野，擺出了一副鐵桶合圍的姿態，就等著他這支孤軍，一頭撞上去。
    ……
    天昊城外，運河碼頭。
    清晨的薄霧尚未完全散去，一支規模龐大的“商船”艦隊，便緩緩地駛入了港口。
    船隻依次停靠，碼頭上立刻變得熱鬧起來。
    甘寧依舊是一身豪商打扮，他站在船頭，看著遠處那在晨曦中若隱若現的高大城牆，眼中閃爍著猛虎即將出籠的、嗜血的興奮光芒。
    而在他們抵達之前，天昊城外三十裏的柳安鎮。
    這個商賈雲集、客棧林立的交通要道，昨夜悄無聲息地多出了數千名外鄉人。他們扮作行商、腳夫、護衛等各種身份，三三兩兩地住進了鎮上大大小小的客棧和貨倉之中。
    六千名破浪軍的士卒，就如同一滴滴水珠，悄然匯入了這片名為“柳安鎮”的汪洋大海，沒有引起一絲一毫的波瀾。他們隻在等，等一個信號。
    碼頭上，荀明帶著一隊身穿“巡檢司”黑色勁裝的錦衣衛，以及數十輛空置的貨車，早已等候在此。
    看到甘寧的船隊靠岸，他立刻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卻被一隊盔甲鮮明的城門守軍，攔住了去路。
    為首的，是一名滿臉橫肉的城門校尉。此人是祁振的嫡係，早就看刺史府的人不順眼，此刻更是抓住了機會，皮笑肉不笑地擋在荀明麵前。
    “喲，這不是於大人跟前最得寵的林大司丞嗎？”校尉的語氣陰陽怪氣，極盡羞辱之能事，“怎麽，不好好在府裏給於大人算賬，倒學起人來管船運了？”
    他身後的士兵們，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校尉上下打量著荀明，臉上的嘲諷更濃了：“林司丞，我勸你一句，這人啊，得會跟對主子。你看你，年紀輕輕，一表人才，真是可惜了……”
    他搖了搖頭，故作惋惜地說道：“真是條好狗，可惜啊，跟錯了主子！”
    麵對這毫不掩飾的羞辱，荀明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仿佛沒聽出對方的惡意。
    他連連躬身稱是，姿態謙卑到了極點。
    “軍爺說的是，小人隻是奉命行事，混口飯吃罷了。”
    那校尉見他如此軟弱，愈發得意，大咧咧地一揮手：“既然是公事，那就按規矩來吧！把船上所有的貨，都給老子搬下來，開箱！挨個檢查！”
    這顯然是故意刁難。數十條船的貨，若是全部搬下來再檢查，沒有一天一夜根本完不成。
    荀明臉上立刻露出“為難”的神色，但還是滿口答應下來。
    他一邊指揮手下準備卸貨，一邊湊到那校尉身邊，從袖中取出一隻沉甸甸的大錢袋，不動聲色地塞進了校尉的手中。
    “一點小意思，請兄弟們喝茶解乏。”
    校尉掂了掂錢袋的分量，臉上的橫肉舒展開來，但依舊沒有鬆口的意思。
    荀明見狀，再次壓低了聲音，臉上那為難的神色更重了。
    “軍爺，您看，我們這次的貨物體量實在太大，在碼頭卸貨再用車拉進城，實在是太耽誤功夫了，也影響碼頭的生意。不知……能否行個方便，讓我們這幾條裝載大宗貨物的船，直接從前麵的水門入城，到城內的貨倉再卸貨？”
    他一邊說，一邊又從另一個袖子裏，摸出了一個明顯比剛才那個更重的錢袋，再次塞了過去。
    “這裏還有些許辛苦錢，不成敬意。還望軍爺高抬貴手，在水門的弟兄們麵前，替我們美言幾句。”
    那校尉掂了掂兩個錢袋加起來的分量，臉上的嘲諷和刁難，徹底變成了一種發自內心的、貪婪的笑容。
    他看了一眼那些掛著“於氏商號”旗幟的貨船，心中最後一點疑慮也打消了。在他看來，這不過是那個貪財的刺史，又在倒騰什麽見不得光的貨物罷了。
    他大度地一揮手，聲音都變得親熱了不少。
    “既然是林司丞為刺史大人辦事，這個麵子，當然要給！不就是走個水門嘛，小事一樁！”
    他拍了拍胸脯，大包大攬地說道：“你放心去！水門那邊，我親自去替你打招呼，保證暢通無阻！”
    “多謝軍爺！多謝軍爺！”荀明連連作揖，臉上滿是感激涕零的神情。
    很快，甘寧的船隊中，那幾艘最核心的、載著兩千精銳破浪軍的旗艦，得到了信號。它們不再做卸貨的姿態，而是重新升起半帆，緩緩地調轉船頭，向著不遠處那黑洞洞的水門，駛了過去。
    荀明依舊陪著笑臉，與那校尉寒暄著，仿佛在商議著下次“合作”的細節。
    但當他轉過身，望向那幾艘緩緩駛入城內的船隻時，他眼底深處，閃過了一絲冰冷到極致的殺意。
    天昊城的城門，已經向他們，徹底敞開了。
    三十裏外的柳安鎮，年輕將領萬豪，正在聚集破浪軍將校們商議。
    “按照跟將軍的約定，兩日後，我們開始攻城！點信號！”
    “將軍在城內看到信號後，就會直接動手，我們攻南門，將人都引過來，將軍他們開東門，到時候城內一亂，城門一失，就算城內還有數萬州軍，那又如何？更何況，荀千戶說了，動手之時，他會拿下祁振這個草包，到時候投鼠忌器之下，這城池，不消一時三刻，就會落入我們手裏。”
    “陳珂，王響，你二人回去記得提前跟手下士卒溝通，約束他們，不得節外生枝！”
    “將軍，我等明白！”
    “萬事俱備！拿下徐州，整個北玄，遲早都是咱們殿下的！”